第102章 百兽夜行
大逆不道，啧，要不是天界不准，李微言现在就可以直接把谢渊揪过来让他饿两天试试看，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大逆不道。
济堂之事后，竹山依旧会时不时到苦水巷那一片看诊，李微言照旧跟着，但北坡镇上下都没人敢来惹这尊大佛。李微言只是路过斜瞥一眼都能让那些家伙赶紧爬起来卷铺盖逃跑。
苦水巷的百姓们因苦水而生的病难以根治，需要时常检查。竹山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用当地一种草药就着苦水一起煮，煮完虽不能去苦味，却能止腹泻腹痛。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病源是水，而苦水巷的百姓们都靠着那一口苦水井过活，让他们停止喝苦水也不现实。
李微言琢磨过那口井，猜想应该是附近一片地下的土地盐碱过重，才导致地下水如此苦涩，致人生病。若是用法力将盐碱析出也能做到，可还是治标不治本。
洛小小突然跳出来说她有个主意。“用蒸馏法！”
“蒸……什么玩意儿？”
“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是操作起来很简单，你们等着我画个图给你们看看。”洛小小拿着炭棒在草纸上画了个简易的蒸馏装置图。大抵能看得出一个铁锅上面接了跟管子，管子外边又套了一层什么东西，最后落到一个小锅里。
“洛姑娘，你这画了个啥啊，扁担挑着两个锅？”围观的百姓困惑地挠了挠头。
“不是扁担啦！是蒸馏装置！这个是大锅，这个是管子，这个是管子外边包的冷却槽……”洛小小很正经地解释着这个装置的用途，但显然周围一圈的人基本上没怎么听懂。
洛小小痛苦地捂着脸。她要怎么解释液化汽化给他们补上九年义务教育的缺失呢？
李微言饶有兴趣地看着草纸上的装置，眼前一亮。她向来是是知道河水会化作雨水，却从没想过两口小锅也能复现出水在自然中形态的变化。
“可以一试，这个装置很容易改出来……洛小小，你是如何想出来这个东西的？”
眼见终于有人能理解她说的东西，洛小小兴奋极了。“我初中化学老师教的！”
“初中化学是什么学？”李微言听过儒学道学佛学，还从没听说过初中化学。
洛小小尴尬地笑了笑：“呃……这个…炼丹的，初中化学是炼丹的一种流派嘿嘿嘿。”
李微言挑眉，洛小小说瞎话的样子还真是容易分辨啊。不过这东西的构成倒确实跟炼丹的器具很像，她恰好带了一些。
洛小小没想到李微言这么快就搞来一个差不多的东西，她凑上去按自己试验课的记忆戳戳改改，很快就调整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蒸馏装置出来。
那个架势还真像个炼丹的药童。
她把锅里放上半锅苦水，然后起火热锅。苦水巷众人都过来围观，他们倒也没真觉得这玩意能烧出净水，就是觉得新奇热闹。
不多会，锅中的水沸腾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洛姑娘，这水烧开了，也没见到有什么干净水出来啊。”
“急什么，气液转换速率没这么快的。”洛小小守在锅前，旁边有人想摸摸这新奇玩意儿，立刻被她喝止：“很烫的，不要碰！”
又过了会儿，管道的另一头，开始滴滴答答，水滴不断落到小锅里。速度虽然慢，但一直不停，不多会便淌了小半锅。洛小小自信地把锅拿起来，问有没有人要试喝。
周围人看着这奇怪道具，心中犹犹豫豫的终是不敢。李微言接过那小锅，喝了一口，眼前又是一亮。“洛小小，你是在水里加糖了吗？”
说完把锅递给竹山，竹山也谨慎地酌了一小口，也是一愣。这水，尝起来不仅毫无苦味，还确有一股甘甜味道，就如山泉一般。
“没有加糖，纯净的水喝起来是这样的哦。”洛小小得意地环抱双臂，这个时代估计没有几人喝过真正的纯净水吧，而且还是蒸馏水。
随着小锅的传递，人群中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洛姑娘，你那玩意是不是什么法器啊！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
“这不是法器，是科学的力量！”
“吹牛的吧，水不是应该没味儿吗，我尝尝……我靠，真的假的，甜啊。”
洛小小见周围人都认可了蒸馏水，想跟大家好好解释蒸馏的原理，这玩意并不复杂，家里其实就可以弄出简易的装置出来。
“其实很简单，水烧开之后都会有水汽，这水汽遇了冷就会落下来变成水滴，把水滴收集起来就是干净的水了。”
“原来是这样啊——”
“那以后我们不都能喝上甜水了？”
“是啊是啊，听起来挺简单的嘛。洛姑娘，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才能啊。”
李微言对她好奇又多了几分。洛小小来历成谜，又通晓政治和奇门术，少不更事与博学多识矛盾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实在叫人很难不生疑。
李微言甚至有怀疑过她身上那股子年少无知的少年气是装出来的，但看向眼前被周围人夸了一通就得意忘形的小丫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嘿嘿嘿，这个世界以后会不会把蒸馏法叫做洛氏蒸馏法啊，那我不是名垂千古了，不行不行，这算欺世盗名吧。不过这个有专利权保护吗…”洛小小又在小声念叨着李微言完全听不懂的话。
不过有蒸馏法在，苦水巷的百姓能喝上纯净的水，缠绕着苦水巷附近百姓数十年的顽疾便能根治。这样算来，名垂千古虽然未必，但是就地建个生祠，洛小小却也受得。
等回到济堂，大家听闻了洛小小的事情，都惊叹地夸她了不起。若是洛小小身上有尾巴，这会儿都能翘上天了。
阿婶特意犒劳洛小小，晚饭甚至加了荤菜。虽然肉不多，但济堂的士气因为这一顿荤菜又好了起来。
李微言则寻着没人的时候送给她一把精巧的小匕首用来防身。
成就感产生的多巴胺让洛小小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躺下了又忍不住坐起来，夸自己一句：“我今天也太牛了。”然后摸着李微言送的匕首复盘一遍今天成功的装比。
正得意着，她就听到门外悉索的声音，又立刻警觉起来。别又是流民来偷粮食。
洛小小飞快地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凑到墙边，贴着耳朵确实听到了脚步声。她悄咪咪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果然看见黑暗中一道身影掠过。
为了不打草惊蛇，洛小小轻声地跟了上去，那人影不是冲着仓库去的，反倒是往门外走。她心中疑惑，难道是谁起夜，她给误会了？不对，若是起夜，那应该往后门走，怎么会走前门呢？
洛小小摸着袖子里的匕首，壮着胆子跟着那人，等到那人影出了门，她也从门里探出脑袋。可刚刚那人刚出了门，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洛小小登时头皮发麻，她，她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周围静得离奇，一点声音也没有，天也黑得见不着一点光，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门外像是一片虚无似的，洛小小探出的脑袋又收了回来。
她又开始怀念满是路灯亮堂堂的柏油马路了……这漆黑一片的谁敢出去啊。洛小小纠结了一番，于是她先把门栓上，又待在门口等着，怕真是自己人待会儿还回来。
黑暗又安静的环境中，任何细小的动静都会被放大。
洛小小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墙的另一边似乎有大量四足动物奔跑的声音。可洛小小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北坡镇周边的郊野也不过只有些野鸡野兔，连野狗都不常见，又怎么会有大量的四足动物呢？
哒哒哒的脚步声，好像是她自己在黑暗中的心跳声，让她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随之便是令人头痛的耳鸣声。
又是恐惧，又是好奇。
洛小小抓紧了匕首，缓缓推开一个门缝，门外还是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任何不同。她松了口气，权当是自己太紧张听错了。
她刚放下戒备，一道黑影就在视线可见的范围里蹿了过去。洛小小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动静似乎惊扰了外边的生物，黑暗中的脚步声居然停下了，随后，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幽幽地看了过来。
就像在荒野上突然被黑暗中的狼群发现那般，洛小小大脑吓得一片空白，浑身汗毛倒竖，浑身僵直难以动弹。在恐惧间，眼前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四周没有一点风。
洛小小呆坐在那，愣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赶紧逃回自己的房间。她紧抓着匕首缩进被子里，好像被子有什么魔力能隔绝外边的世界似的。
她看见的到底是什么？她猜不出来，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她那一幕刻进了她的脑子里，恐惧感让她觉得周围仍然有那些四足动物的脚步声。她甚至觉得那些东西已经进入了济堂，就在被子外边盯着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没有妖怪，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呜呜，可能是幻觉，也可能是野生动物夜间迁徙，猫科和犬科的眼睛晚上都会发光的，这不是什么灵异的事情。洛小小不要自己吓自己。”洛小小一边吓得发抖一边催眠自己。虽然她的眼泪都把床铺沾湿了一大片了。
她抓着匕首缩在被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天一亮她就跑出去检查地面，别说是一堆四足动物的足迹，就是一只狗爪印都没看见。
她已经分不清昨晚到底是不是她的一场噩梦了。她找阿婶说这件事，阿婶却摸摸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难道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人听到那些东西的脚步声吗？或者说，可能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呢？
洛小小不知道。
但黑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那一幕依然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至于她一整天错漏频出。她也四处打听镇上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或者有没有其他人也听见那些东西奔跑的声音。
声音的事情没有打听到，不过奇怪的事情确有发生。
粮行失窃了。
但粮行仓库的大锁安然无恙，甚至没有半分撬锁的痕迹。当值的伙计已经被抓进牢里挨了一趟严刑，但显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官府很是恼怒，一大早捕快们就涌出来挨家挨户地搜。他们查了好一通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们又猜是那些流民偷的，便胡乱抓了几个人拷打了一番。据说那几人最后认下了罪名，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丢失的粮食去了哪里。
洛小小听闻盗窃案，心中并无幸灾乐祸：“真是稀奇，居然有人能从粮行的铜墙铁壁里偷粮食出来，难道是什么江洋大盗？啧，这样一搞，粮价岂不是又要涨了。诶？胡婶，您这锅里煮的是……米粥？”
农妇赶紧盖上锅盖，让她小声些。洛小小连连点头，若是让那些流民知道她家还有粮食，那可不得了。
洛小小打听了一天仍是一头雾水，打算回济堂去。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图谋不轨的男人，为首之人一看清她的脸便惊呼出声：“她是济堂的人！”随后几人便作鸟兽散。
洛小小对这些流民一点好印象也没有，其中固然有可怜的，但更多的是像眼前那几个人一样，鬣狗一般。
“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坏呢？”
李微言听了却是发笑：“小小，你以前没挨过饿吧。”
洛小小点了点头。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你这个？”
洛小小愣了一下，这是初中必背的考点，她倒背如流，这其中的道理却从来没进过脑子。
李微言不再说教，而是转头继续看起了竹山的医案。竹山这段时间接诊了不少西边来的病人，从医案记录可以倒推那边的灾情如何。
西边来的病人基本上都是营养不良的状态，多腹胀，皮肤蜡黄。其中不少病人是腹水，另一部分则是吃了一肚子的土。竹山很难像面对平常病人那样开利泄的药方，如今没有粮食，这一肚子的土拉完估计也就没命了。强行排清腹水会导致肾脏衰竭，开利尿的方子又容易脱水。
每一个病人对竹山来说都是考验。同时也说明了饥荒持续了多久，多严重。如此多的病患，若是有足够的粮食，不至于如此难医。
洛小小好奇地凑上来看一眼，然后立刻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唤醒了糟糕的备考记忆……而且全篇上下就认识几个字，其他的一个两个看起来都很熟悉，就是认不出来。
“看得懂？”
洛小小摇摇头：“不认字儿。”
“噗。”
博学多识，但是不认字儿。洛小小你身上还有多少惊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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