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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大不敬


这是凌长风离开江林的第三年。

        这三年里,江湖中出现了一位名为“常风”的少年游侠,剑法超然,年少有为。他初入江湖的第一年,就挑飞了天下第一剑客的剑,一时间名声大噪。

        挑战者络绎不绝,但无人得胜。少侠手中宝剑,出鞘如有龙吟,身法矫若游龙,江湖人称“龙吟剑常风”。虽然他一再强调那把剑叫灵钧。

        其实当时与那个天下第一剑客对战时,少侠并不晓得他是天下闻名的剑客,只以为是寻常江湖人。而且那人的剑比起师父来差得远了,所以少侠理所应当地击败了他,却没想到凭空多了这些名声。

        天下第一剑客,只是这样而已?好慢的剑。

        那剑客被挑飞了剑,先是错愕,随后放声大笑而去。“居然连一个少年人也可以挑飞我的剑,哈哈哈,好剑,好剑法,看来剑之一道,远未有尽头。”

        剑客是被雇来杀凌长风的,却因悟了剑意,畅快离去。雇主手足无措,慌忙逃命,凌长风提剑正要逼问那人,却被暗箭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这人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凌长风原以为可以从伯父这得知些什么,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飞云庄如今只剩废墟一片,当初的那些恶徒,一把火把飞云庄烧了个干净。凌长风只得顺着父亲生前旧交的关系调查当年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可他顺着线索查过去,却是步步杀机。

        父亲的几位故交纷纷死于非命,线索一断再断,凌长风这三年也才将将查出一个名为“长生楼”的组织,除此之外一无所得。后来好不容易抓了一个长生楼的杀手,杀手还自尽了。

        “常兄,在发什么呆?”策马的游侠拍了拍凌长风的肩。

        凌长风跨着一匹乌云踏雪的宝马,回过神来,远远地看到一片竹林。“……没什么,只是路过家乡,有些感怀。”

        “哦,江林县原来是常兄的家乡?果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是啊……好久没回来了。”凌长风看着那片竹林,脸上浮起了笑意,目光悠远,好像是在回忆着往事。

        “既然路过,为何不回家看看?”游侠勒紧缰绳,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

        凌长风应道:“赵兄说得是。”

        这三年都未归过家,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凌长风掉转马头,往梓竹村的方向奔去。马蹄阵阵,拖起一道烟尘。

        梓竹村这三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竹林郁郁葱葱,伐得快,长得也快,往日坐在村头编竹筐的几个婶子还是在那编竹筐,见了少年策马而来,远远就认出了他。“哟,长风回来啦!”

        “张婶,刘婶,好久不见,我师父可在家中?”凌长风面带笑意勒停了马,如今他已然脱了稚气,稳健许多。

        “你师父啊……不太清楚,你也知道她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诶这几年不见,小长风真是出落成大小伙子喽,你身后这位是朋友?要不一起来婶子家里吃顿饭?”

        凌长风婉拒,“多谢婶婶的好意了,只是我怕耽搁了见师父,之后有时间一定来。”

        随后二人策马离开。赵广笑道:“常兄的乡邻当真是热情豁达。”

        “村里的婶子们大多都是这样,习惯就好。”

        梓竹村最盛产竹,竹庐所在的那一片林子是李微言的私产,平时也不伐,所以最是茂密,也比周围高出一截来,一眼便能看见。马蹄声停在了竹林前,赵广不由得惊叹这竹海可真是壮观,何等的雅士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凌长风本是归心似箭,想着见师父,可到竹林前又有些发怯。“我这三年没闯出什么名堂来,怕不是要让师父失望。”

        “常兄多虑了,能教出常兄的人,又岂会是这般俗人?”

        是啊,师父可不是俗人。

        凌长风重振精神,吁了一声。

        马蹄踏着石砖,发出了规律的哒哒声,凌长风小时喜欢在这里玩“没踩到石砖就算输”的小游戏,假装石砖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师父虽然嘴上说他幼稚,自己走的时候却也跟着踩石砖。

        竹海被风打过,簌簌做响,在这熟悉的竹声中,凌长风的心境也平静下来。对于漂泊江湖的游子来说,家是港湾一般的地方,入了港总是会放松下来。

        竹庐也一如既往,静静地坐落在丛竹之中。凌长风翻身下马,将马栓在门口的马桩上,随后推门而入。“师父,徒儿回来了——”

        声音荡在风里,随后消散在簌簌声中。凌长风抹了把灶台,还没有落灰。“师父——?”

        赵广左右打量:“常兄的家还真是雅致又不失农趣,想来尊师也是个雅士。”

        “雅士啊……”凌长风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家师父跟这俩字应该是没有半点关系。

        院中没有回应,看来李微言不在家。“不过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无妨,看情况师父并没有出远门,赵兄就在我家住一晚,反正本来就是要住客栈的。”

        “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凌长风挽起袖子,正要讲院里屋中好好收拾一番,给赵广腾个房间出来,却忽然听到身后风声呼啸,他立刻偏身,一只飞镖擦着他的鼻梁钉到了桌上。

        “常兄小心,有埋伏!”赵广振刀出鞘,钉铛两声挡住飞镖。

        话音刚落,十数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便从四面八方的竹林合围而来。凌长风剑不离身,灵钧剑出,与赵广互为后背。

        “这么多人,常兄,能不能行啊?”赵广心中有些没谱,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少废话,人都杀到家里来了,难道还能逃不成。”

        黑衣人显然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个个招式狠辣,直扑命门。十几个黑影如摄魂鬼魅一般,短刀如刺,互为掩护,身法诡奇。一刀未刺中,凌长风挥剑反击,眼前人影却已诡异脱身,另一把短刀就从视线死角刺了过来。

        凌长风一眼便看出这身手是长生楼的人。只是他们似乎低估了凌长风的本事,他们快,凌长风更快,龙吟剑常风可不是浪得虚名。剑快,身法更快。

        『剑嘛,不是重,就是快,你又不是天生神力,练练快剑准没错。』

        赵广刀法大开大合,凌长风剑法精妙,互为补充,几个回合下来,偷袭的黑衣人没得到半点好处,反倒折了四五个人,眼见偷袭失败,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又迅速各自隐入林中。

        赵广掀开地上死人脸上的面具,都是眼生的面孔。凌长风撕开他们胳膊上的布料,底下果然是长生楼的印记。

        “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追杀到这了,常兄,你师父该不会是遭了他们毒手吧。”赵广蹙紧眉头。

        凌长风摇摇头。“就凭他们,再多来十几个也杀不了我师父。先把院子收拾干净,若是师父回来看到院子被糟蹋这样,定要发脾气的。”

        二人将院中尸体拖到林中,挖了个深坑埋了下去,又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把地上桌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好在这里比较偏,寻常没有人路过。

        这不是凌长风第一次杀人,行走江湖,总是少不得杀人,江湖私斗朝廷也懒得管,管了也没用。所以他处理起尸体来平静得很。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也利落换下,衣柜里的衣服放了三年,却无陈味,像刚晒过似的。

        不过三年时间,凌长风的身上就平添了不少伤疤,纵横地布在结实的肌肉上,眼神里也多了些血腥气。他看着镜子有些恍然,他如今这幅模样已然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师父还认得出来么。

        赵广自来熟地把库房的肉拿出来炙了,撒上点粗盐,用短刀切下一块细细嚼了,实在美味。凌长风有点丧气,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没见到师父。

        “你啊,别哭丧着脸,来,吃块肉,说不准那帮人晚上还来呢。”

        到了晚上,刺客没有来,李微言也没有来。赵广对他这师父也很是好奇,徒弟都这么牛了,师父得强成什么样啊。结合这竹林雅居,赵广想象中凌长风师父的模样该是个仙风道骨,超然世外的高人,没能见面着实可惜。

        不过第二天清早,就有个样貌俊秀的小少年扶着个喝得烂醉的姑娘到了竹庐。凌长风刚好出去买盐,不在院中,赵广一眼就看上那姑娘,姑娘额上系着一条红绳,长得清秀,醉颜又平添几分风情,正是他喜欢的那一挂。

        少年扶着姑娘,一见到他就十分警惕:“你是何人,怎会在大人的家里。”

        “我是这家人的朋友,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家大人就是这家的主人。”少年理直气壮。

        赵广笑道:“你家大人?这称呼倒是奇怪。不过这姑娘是喝了多少酒,要不要我帮着搭把手?”

        少年把姑娘往身后护了护:“不必。”

        嚯,年纪不大,倒是护食儿。

        少年身旁的姑娘抬起醉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粗犷的汉子:“万里啊……这是,客人?”

        名唤万里的少年赶忙又把她扶正了点:“我,我也不认识他。”

        姑娘爽利地拍了拍赵广的肩膀:“哈哈,来者,来者都是客!客!嗝……那个,自己找地方坐,坐啊。”

        说完就踉跄地往前倒,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赵广乐呵呵地扶住她,万里又慌乱地把人从他怀里抢回来,然后用那双警惕的小鹿眼瞪着他。

        万里把人扶进屋里,关上门,然后妥帖地扶到床上,脱下满是酒味的外衣,盖好被子,随后就出来煮解酒汤。当然,全程都紧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客人。

        赵广自讨没趣,就去竹庐外寻凌长风。凌长风往回走,就见赵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常兄,你这人不实在啊。”

        “?”

        “你可没跟我讲你家还有个可爱的师妹啊。”

        “??”凌长风的表情愈发困惑。“什么师妹?”

        “就,早上刚刚来了个醉酒的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你要早说你有个师妹,我肯定来得比你还积极。”

        凌长风咽了一下。“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额上系着一根红绳?”

        “是啊。”

        话音未落,凌长风就飞一般往竹庐跑了过去,赵广都追都追不上。

        凌长风满心都想着赶紧见到师父,但回到竹庐时却见一个陌生的俊秀少年守在师父身边照顾,替她煮解酒汤,换洗衣服。

        凌长风对少年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敌意:“你是谁?”

        少年掖好被角,确认李微言睡着了,才小声应道:“我是大人的随侍,万里,你又是谁?”

        “随侍?我可从未听说师父有什么侍从。”

        “那我还没听说过大人有徒弟呢。”

        二人势均力敌,火花四溅,赵广搞不清楚情况,就先让他们两个到外边吵。

        凌长风摆出灵钧剑:“小子,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话,否则我的剑可不长眼。”

        万里冷哼一声:“有剑又怎么样,你敢在我家大人面前耍剑?班门弄斧。”

        “你!”凌长风气得就要拔剑。“别以为我真不敢拔剑。”

        “你来啊,我也不是吃素的!”万里从腰后拔出两把短刀,叠防在身前。

        眼看两人就要刀兵相见了,赵广把他们两个分开:“等一下,等一下,这也没必要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不是?把你师妹吵醒了就不好了。”

        “什么师妹,那是我师父!”

        “啊???”

        二人对峙,虽不再动刀兵,却仍然互相瞪着,赵广在其间如坐针毡,他看太阳高照,好不容易找着话头打破沉默:“这,你们看午时快到了,要不,先吃顿饭,吃过你俩再瞪?”

        万里点头同意,然后很是自然地去灶台准备起火做饭。凌长风用剑压着他,挑眉道:“这家里从来是我来做饭,用不着外人操心。”

        “谁是外人可说不准。”

        两人又怼上了。

        于是最后谁也没吃成饭。

        赵广痛苦极了,这种尴尬又憋闷的场合简直是极限折磨。直到屋里传出一声闷响,对峙的两人才慌慌张张地赶去屋里照看。

        屋里的姑娘从床上滑下来,一头秀发散落在地上,脸上带着醉红,眼睛有些迷离。赵广这瞬间都想冒着被凌长风一剑劈死的风险说一句我可不可以当你师丈啊。

        凌长风先人一步把李微言抱起来,李微言闻到药味和血腥味,眉头皱了皱,抬起头来,看到凌长风的脸,嘟囔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后就把头靠在他的项间。凌长风把她放回床上,关切地问道:“师父,感觉可有好些了?”

        “唔……是谁?阿…竹……哦,小长风啊……呼……”李微言显然还没有醒。凌长风担心她醉得太厉害,要为她施针解酒,万里见到一排银针,吓得拔刀就要跟他打起来。

        “我这是要针灸!不是暗器,蠢小子!”

        “万里……云片……想吃云片糕。”

        听到李微言的醉话,万里立刻收起了刀,“大人且等着,我这就去买!”他临走前,又做了个紧盯凌长风的动作。

        凌长风憋了一肚子火,从来都是他来照顾师父,从哪里蹦出来一个浑身长刺的混小子李代桃僵?

        万里走了,赵广就傻呵呵地凑上来说他也可以帮忙照顾。凌长风不动声色地把李微言的被子掖得更紧了些。“我正好有一事要劳烦赵兄。”

        “常兄你说。”

        “如今我师父醉了,我需得照顾她,若是歹人再来,我恐怕分身乏术,所以还请赵兄帮忙检查一下竹林中是否还藏有歹人。”

        “你!”赵广气呼呼地出去了。

        外人都走了,凌长风这会儿才有时候好好看看师父的模样。“师父……长风一直很想您。”

        师父散着头发真是极好看的,闭着眼睛,脸蛋也通红的,醉得哼哼唧唧得往凌长风那拱了拱,甚是可爱,无怪乎赵广会以为她是个小师妹。

        李微言嘴里又开始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凌长风俯身想听得清楚些,却被一双玉臂环上脖颈。他支着上半身,脸贴得极近。凌长风的心又开始跳个不停,他从未这样近地看她。

        她的皮肤虽不似大家闺秀般吹弹可破,但也很是水嫩,就如同真正的少女一般。因酒醉而潮红的脸蛋儿,实在可爱至极。顺着白净的脖颈往下,露出了一截锁骨来,隐隐还能看见更里面。

        他怎的敢说,在外的许多个夜里,他总是在梦中离她这样近。这样大不敬的事情,即便只是想,也觉得心中罪恶。可他实在想极了。

        许是心邪作祟,他慢慢地,俯身,轻吻了她的嘴唇。只蜻蜓点水的一下,凌长风的脸就红透了,想脱身离开,可那双玉臂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李微言半睁着迷离的眼,见了他,也只是傻笑。

        她似乎还在醉着。凌长风大着胆子,又轻轻地吻了下去。她的嘴唇如花瓣般香软,轻轻探入又似蜜糖。他没想到这轻轻的试探却迎来了回应,柔软的唇舌与他的试探交缠在一起,不断地挑弄,双臂也环着他,似乎想要更深的吻。

        凌长风的脑子像宕了机一样,脑子里只剩下继续迎合她的吻这一件事。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品尝她的吻,搅弄她的舌头,听她开始传出的娇媚的喘息。她实在很会吻,吻得充满情yu,吻得凌长风的理智几乎就要被吞噬。

        凌长风在被浑身的燥热吞没之前赶紧取回了最后的理智逃脱了出来,牵出一条yin丝挂在两人的唇间。

        “不行,她可是师父,凌长风你在干什么。”凌长风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趁着自己没有做出更加欺师灭祖的行为前赶紧把师父的手收进被子里盖好。

        热,热得要死。凌长风走到院子里,迎头给自己浇了一桶凉水。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会趁虚而入的烂人了?

        可是,可是那样的师父实在……太过动人。他无法停止去回味那个吻,他摸着自己的嘴唇,心跳快得发指,脑子无法自控地想象着更进一步的情形。于是他又浇了一桶水。

        浇完两桶水,脑子果然清醒多了。

        凌长风冷静下来,去抓了一付解酒治宿醉头痛的药方,耐心地熬制起来。坐了半个时辰,却见赵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常兄!常兄!”

        凌长风放下扇子。“怎么了,赵兄,怎么这么急?”

        赵广大喘了几口气。“我,我找到那几个歹人了!”

        “什么?!”凌长风立刻警觉,拿起灵钧剑。“在哪?”

        “呼……呼,你不用拿剑。”

        “为何?”

        “他们,他们已经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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