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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铁头陀


岭南惠州府。®.  ®  ®

        惠州府实乃岭南最为富庶繁华之地。不但山清水秀,向有“半城山色半城湖”之誉,更兼地理便捷,四海巨商大贾,文人骚客多集于此。宋代苏大胡子东坡居士便在此寓居多年。而此处更近南海,多有高鼻深目的西洋海客来中土在此登岸驻足。

        惠州是岭南府,城里除东大街的惠州府衙门之外,旁边是岭南宣抚使、岭南都指挥使、岭南提刑按察使三司的府衙。

        这日,岭南岭南宣抚使唐延年府中来了一人,此人从一顶小轿从后门进府,令人通报使司大人,说京中来的公子有事要通报于他。唐延年本和几个妻妾在后园花厅中边饮宴,边听丝竹观歌舞,听得此事,连忙喝退那些歌女舞姬。来到书房之中,叫下人请那人进来。

        不多时,果见一人,青衣小帽,来到书房门前,低而进,似是十分小心恭敬。到得书房之中,那人摘下帽子,唐延年一看,不由轻叫一声道:“6老师,原来是你,这次如何你亲自来了,相公、夫人和公子可好。”

        那个被称作6老师的,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虽然穿着打扮皆是市井中人装束,但眉宇之间,仍隐隐显露出一股强悍之气,令人不由生畏。

        只听6老师笑道:“唐大人还记得小可啊,那年泉州一别,又是三年了。相公夫人和公子俱都安好,唐大人也心宽体胖,这几年一定是财了吧。”

        唐延年也笑道:“哪里,我们外任一向清苦,更兼岭南是蛮荒之地,哪里比得6爷在京中有福。”

        只听6老师叹道:“我们是下人劳碌命,不过跑跑腿罢了。闲话就不说了,说说这次的正事吧。”

        唐延年道:“正是正是,这次6老师亲自前来,必然事涉非小,不然差个小厮来传达,在下遵令而行便是了。”

        6老师道:“何尝不是,这次前来,是为了......”话说到一半,便住口不言,向书房中四处张望。

        唐延年会意,连忙起身,将书房之中门窗尽皆关闭。

        6老师道:“这次公子是要想......”说着便走近唐延年耳边,说了好一会。说完向唐延年道:“你可曾明白。”

        唐延年眉头略皱,思忖片刻,道:“明白倒是明白,不过此事也不太好办啊。这铁佛寺近年来香火极旺,远近信众无数,我们虽是官府,也不能胡乱进去搜查。”

        6老师不悦道:“亏得相公连年抬举于你,不然哪有你的今日,如今公子正当用你之时,如何反畏畏尾起来,你难道不知你这顶官帽是从哪里来的吗?”

        唐延年一惊,连忙陪笑道:“不敢,为公子办事,在下便是肝脑涂地,也不敢落后。”

        6老师笑道:“这还差不多。”

        唐延年道:“只是此事得想一周全的法子,好让人不起疑心。”

        6老师道:“我知道你向来多谋,你们父子两个在岭南这几年可做了不少事啊,你可是上下圆通,无不一一摆平。这点小事哪能难得到你。”

        唐延年听他话里有话,唬得脸色也变了,道:“你回去请夫人和公子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得天衣无缝。6老师远来辛苦,请先到客堂用了酒饭。”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

        6老师摆手道:“不必了,公子此事甚急,还等我回话,待大功告成,改日再来叨扰。告辞!”说完,回身开了书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唐延年道:“这......”似要想留他,但他素知此人脾气,知他说不留就不留,便没再说什么,一路送到后堂,那人依旧从后门走了。

        惠州城大街,沿府衙一直向东,不到二里,过一顶小石桥,乃是十分繁华的东市。东市最繁华的当数集翠苑。

        集翠苑并非园林,更不是什么文人墨客的书肆画坊,集翠苑竟是惠州府远近闻名的一间青楼妓馆,虽然如此,但门楼上“集翠苑”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可实实在在是苏大胡子的真迹。这一点可连东市卖糖炒粟子的小孩子也知道。相传当年苏大胡子的红颜知已名妓马盼盼便出身此楼。故此东坡有此题字,两人之间还有一段緾绵悱恻的****故事,但年深日久,其事轶失已久,也无人去考证了。

        最近集翠苑里新来了一群粉头。听说个个如花似玉,惹得惠州城中王孙公子,商贾财主如苍蝇见血,老虎见肉般往这边跑。

        这一日,集翠苑门外来了一个行脚头陀,但见此人身材黑胖,三十左右年纪,面色黝黑,连鬓胡子,身高过丈,身穿百衲僧衣,芒鞋僧袜,肩上背了一个包袱,手中却既无戒刀也无禅仗,空空如也。

        这头陀来到门前,里面一****迎上,道:“大师何来,此处是风月之地,并无斋饭可奉上。”大头陀翁声翁气道:“你家佛爷谁要你的臭饭。”****见他身材高伟,气势汹汹。已自怯了三分。忙陪笑道:“这么说,难道大师也是来......”

        那头陀道:“出家人不打逛语,但出家人便不能逛青楼,溜妓院么。”龟公道:“那是当然,不过......”话才出口便觉不妥。赶忙改口道:“......不过看大师气宇凡,必非常人,自不能以常理度之。”那头陀吃吃笑道:“你这龟儿子倒也识趣,我且问你,你们这里不是新到一批货么,可有什么入眼的。”那****不由笑道:“看来我们集翠苑是名声在外啊,连大师这样行脚四海的人都听说了名声,呵呵,大师说得一点不错。”说完故作神秘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向那头陀凑近身子,放低声音道:“咱这边最近来的这批货,可是官府人家卖出来的上等货啊。个个如花似玉,更为难得的是其中一个名叫蓉蓉的,不但长得水灵,更兼吹位弹唱样样来得。那小嘴...呵呵,没得说,不过她已经......”说完淫邪地一笑。和尚早不耐烦,一把揪住****的衣袖道:“那蓉蓉在哪里呢,快带我去。”****脸色一变,似是十分为难。头陀更不答话,将背上包袱解下,啪的一声扔在大堂内一张长条几上,几把扯开。那****伸长颈子越过头陀胖大的身子探了一探。不由“妈呀”一声大叫。这一下惊动老鸨了周围不少打手,以为出了什么事体,待过来一看时,也是大喜惊叫。原来那包袱中不是银子,竟是几十只十两左右的大金元宝。这么多财货,不要说一般人家,便是惠州城内一般的铺行老板,一时也拿不出来。

        只见那老鸨挤过来,把龟公推在一边。一张满是雀斑、搓掉了二桶雪花膏的圆脸笑得都要往下掉肉了,当下扭动着水桶般粗的腰身,向那头陀道:“哎呀,佛爷,你不但是佛爷,也是财神爷啊。这个死龟不会招呼,你要找哪位姑娘相陪啊,小红还是小翠。她们二位可是我们这边当红头牌啊,你今天可来巧了,小红已经有位扬州来的客爷包了,小翠还空着,来来,我领你去。”说着便向包袱中去摸那些元宝。哪知头陀将包袱一卷,一手提了,老鸨摸了个空,却毫无不悦,她知道,只要进了这里,无论你金山银山,迟早都要搬进来的,只是暂时在他们寄一寄罢了。那头陀道:“我听说这里有个蓉儿,我便找她。”鸨子一听,不由脸露难色,苦笑道:“有是有的,不过佛爷今天可不能请她陪了。”头陀嘿嘿一笑,将手中包袱向鸨子晃了晃,道:“是这个东西不够么。”鸨子头一歪道:“哪能啊,佛爷这么多元宝,便是买上十个八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也是卓卓有余了。”头陀一楞道:“那又是为何?”

        鸨子道:“不瞒你说,要是你七天前来,那是肯定可以叫蓉儿相陪的,我便是推掉了别人客人,也要叫她来陪佛爷你。只是现在有些不同。”

        头陀大不耐烦,喝道:“快说,什么事?”那鸨子听他一喝,如半空中打了个响雷,不由头颈一缩,颤声道:“佛爷息怒,是因为七天前,宣抚使大人的公子唐鹕已帮蓉儿赎了身,下了定金。近日便要纳入府中做如夫人了。这几日早已不接客,只是暂时寄在这边罢了。”

        头陀笑道:“原来如此,嗯,这样吧,你看......”说完从包袱中取出一锭五两来重的元宝,塞在鸨子手里。又低声道:“我老远慕名而来,你让我见一眼这个美女,只是见一眼,说上几句话。一个时辰便出来,决不做其它事情。”鸨子见那锭金子不由眉笑眼开,但脸色却颇为踌躇。沉思片刻后,道:“好,不过也就见上一眼,吃杯茶,谈一会话,决不能在此留宿。”头陀笑道:“不要说留宿,晚饭也是不吃的。”

        鸨子领着头陀上了中间的楼梯,一直来到三楼,七转八转来到一个十分偏僻雅致的厢房。轻轻敲了下门,道:“蓉儿,来客人了。”说完向头陀使了个眼色,便扭着身子下楼去了,一到楼下便吩咐几个打手,密切关注楼上动向,那和尚如有不轨,当即动手。

        只听得脚步声响,不多时房门呀的一声开了。里面迎出一个年轻女子,头陀也不细看,大踏步进了房内。

        那女子回过头来,见是个和尚,不由吃了一惊。但随即便坦然自处了。此时头陀也抬起头来,看那女子,只见此女子身材瘦弱,肤色白晰,一又眼睛大而无神,头上松松挽了个美人髻。身穿淡绿衫子,脚踩一双五彩绣鞋。

        那头陀站起身来,来到门边,张了一下,复又坐下。道:“姑娘,你便是蓉蓉?”那女子低头嗯了一声,并不答话,去沏了杯茶给头陀端上,头陀随手拿了,放在桌上,盯着蓉蓉道:“你来这多久了,从何而来?”蓉蓉见他问得详细,似有些惊惊诧。又见他紧盯着自已,不由头一低。但还是回道:“奴家来了一月不到,从端王府来的。”头陀道:“端王府,那不是当今皇上的三王子么,你既在端王府却又何以到此。”蓉蓉不由眼圈一红,似要掉出泪来,哽咽道:“我本是良家女子,适逢战乱被掳,充作官妓。后被赐给端王,但端王府中官妓很多,姿色差点的便有一些被卖出到青楼。”头陀哦了一声,又道:“那不知蓉蓉姑娘原先是何处人氏啊。”蓉蓉道:“川东宜州龙官庄。”那头陀点头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蓉蓉开始见这头陀但有些怪异,现下看他既不吃茶,也不象其他嫖客一样不三不四,动手动脚。只是问这问那,盯着自已看,现下又喃喃自语。不由十分惊讶。

        那头陀道:“你不是蓉蓉,你是东妹。”蓉蓉本在给他茶盏中添水,听得此话,不由大惊,手一抖,一盏茶打翻在桌上。退后数步道:“你......你是谁!”再看那头陀,头向后微微一仰,右手在下颔上一抹一撕。竟把络缌胡子扯了下来。对蓉蓉道:“东妹,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二哥东铁啊。”蓉蓉盯着他细看片刻,不由扑上大哭。原来他二人本是亲兄妹。川东宜州龙官庄人氏,十年前,川中兵连祸结,二人失散,到此时方得相认。

        东妹道:“哥,我现下做这个勾当,已是贱污之人,是无脸见人了,你就当我死了吧,爹娘坟前你多烧张纸,就当代我行孝吧。”东铁道:“不必说了,三年来,我踏遍岭南,千里找寻你,你的事体我大体已清楚了,这不怪你,今日我来,便是要赎你出去。你看......”说完指了指桌上那包金元宝。东妹道:“你如何知道我在此间?”东铁道:“呵,我寺中有一个香客,一向在惠州坊间走动,他和我交好,多方打听,方才得知你在此处,你跟我走吧。”东妹道:“可是七天前......”东铁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淡淡道:“这事你不用担心,今日既已确认了你,不管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带你出去。”说完站起身来,一拉东妹,道:“你收拾一下,马上就走。”东妹道:“好,也没啥收拾的。我这里有些金银珠玉,都是那些公子巨商所送,但这些脏钱,我也不想要了。这便走吧。”

        两人下得楼来,才到楼梯,只见鸨子和七八个打手正自坐在下边。见东铁东妹过来,不由一惊,道:“那和尚,你这是做啥,不是说只坐一盏茶时分便走么。”东铁笑道:“是啊,我一盏茶功夫可都没坐满啊。这就走了。”鸨子道:“那你带蓉儿走做什么?”东铁道:“我有说过不带蓉儿走么,我只是说一个时辰便出来,至于是一个人出来,还是二个人出来,我可没说定当。”鸨子怒道:“你们要到哪儿去?”东铁面孔一板道:“跟你说实话吧,所谓你们的蓉儿,其实是我失散十年的妹子东妹。三年来我千里相寻,近来终于得着消息,知她是在此间,但还不敢确定,故此来访。如果今日到房中见不是她本人,我立马走人。但既是她,我们兄妹也已相认。我特地重金来赎她,适才你说宣抚使公子,为她下定金赎身,嘿嘿,我加倍还他。多下来的就当赏了你吧”说完,将肩头斜挎的一包袱元宝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那鸨子急道:“原来这样,那好,佛爷稍坐,待我回报了公子,如他应允。你们再走不迟,我也不要你的金子。”

        头陀怒道:“放屁,什么回报了公子。怎么,嫌少么?争多嫌少,一文钱也没得给你。”说完,脚一勾,已将包袱挑起,依旧搭在肩头。拉了东妹便向厅口走出。

        鸨子向四个打手一使眼色,四人随即挤上,拦在厅口。头陀怒道:“怎地,不让佛爷走。凭你们几个?给我滚!”他喝声如雷,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不绝。那五个打手却不动地方。头陀更不答话,将身一晃,已踏上两步。双手搭在中间两人肩膀,喝声:“让。”四人本并望挤在门口,被他双手一分,四人不由立足住,登登登向两旁跌出几步。头陀拉了东妹便穿门而出。

        那四人见他撤泼,哪能容他。从两边扑上,两人去拉他双手,两人拉他双手。东铁听得后面声响,却不回头,左脚后瞪,右手却向后肘出。只听得嗵嗵四声,那四人尽皆摔在地上,捂住胸腹,叫痛不绝。头陀道:“今日佛爷心中高兴,不想打伤人命。尔等再拎不清,可别怪我手下无情。”正说话间,突觉颈后凉风袭来,叫声:“娘的,还真不省事。”左手揽过东妹,左脚尖右脚根在地下微微一旋,一个胖大身子竟异常灵动,刷地转了过来,呼吸之间面孔已朝向后边。一柄长剑从左耳急掠而过。头陀这才看清,正是那龟奴在后偷袭。那龟奴见一剑削空,并不惊慌。长剑圈转,向头陀当胸刺来。头陀适才见龟奴样貌委琐,很不起眼,此刻才见他出剑收剑,武功竟自不弱,估计在剑上确是下过几年苦功。想不到这小小妓院中竟也有如此高手。不敢托大,身子向后一倒。正是一招硬腰马铁板桥,长剑贴着胸前百衲衣掠过,剑气隔衣直砭肌肤。那龟奴出剑出风,转眼间攻了六七十招,头陀左转右转虽显败象,但却退后了十来步。已从大门口被逼回退到厅中,再向后却已无路可退,后是是一根合抱的红漆大柱子。那龟奴见他手中并无兵刃,且退无可退,不由心喜,当下双手握住剑柄,向头陀迎头砍到。只见那头陀百衲僧衣袍袖一抖,右手一伸一缩,众人还没看清,已一掌击在龟奴腕上,那龟奴本是两手握剑砍下,此时啊一声惨呼。双腕齐折,长剑脱手飞出,斜斜钉在楼梯上。余势未尽,剑柄兀自左右急晃动不住。

        头陀哈哈大笑声中,打手龟奴纷纷逃散。

        东铁东妹携手刚出得厅门,只见大街上数骑马,急驰而至。当先一人头戴银冠,身披淡白色锦袍,黑色皮靴,到得集翠苑门前,勒马跃下。此时那鸨子正好逃出门来,看到此人,不由道:“公子快来,就是这恶和尚要带走蓉儿。”原来此人正是宣抚使公子唐鹕。后面数名铁甲卫士也6续从马上跃下。那鸨子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边,又道:“这和尚看来不是好人,身上带这么多金子,估计非盗即贼。现下又抢人打人。哪里还有王法,公子正好将他拿下。”

        这唐鹕乃岭南宣抚使唐延年独子。适才正带领手下几人在府中踏毯,得到报告说集翠苑一和尚闹事,要带走蓉儿,不由大怒。当即带了几名卫士赶到。

        此时见一黑胖和尚挽了蓉蓉的手出来,不由怒道:“哪里来的野和尚,仗着有点气力。光天化日,不但无视清规戒律,进出青楼。更打伤众人,还想拐带女子逃跑。你当惠州城便没有王法,拿你没去处了么。你想得也忒便当了吧。”手向后一挥,叫声:“拿下。”只见十来名铁甲卫士,各抽腰刀。将头陀围在中间。头陀见无路可走,不由哈哈大笑道:“来得好,来一去一,来二去双。”说完,伸出蒲扇般大手,已经将先期扑上的二人捉住。手一提竟将二人凭空提起,在空中一抡,手一松,二人平平飞起,将正要赶过来的几个铁甲卫士撞昏在地。心中暗想,这些脓包也太稀松平常,功夫尚不及妓院里一个****。想归想,手上可不闲着,左右***叉轮踏,又将三人踏得飞了起来,一人胸袋撞在门口石狮头上,来了个肉头碰石头。扑的一声,胸袋撞得稀烂,脑浆喷了石狮子一身,缓缓尚下。那人身子软倒,早已不活。众人见出了人命,四下逃散。头陀先也吃了一惊,但随即一狠心,杀心大起,狂笑道:“哪个再挡,一样死法。”那边十来个铁甲卫士一声喊,一齐避到门楼下,抽出弓箭来,纷纷向头陀射来。只听啊一声叫,东妹颈中中了一箭,软倒在地。头陀刚要冲上看时,那边箭如飞蝗,根本过不去。当下一转身,抢到刚才他们骑来的一匹马前。嗖地一声翻身仰面藏在马肚下,双手抱住马颈,一脚勾住马腰,另一脚在马臀一拍,那马长嘶一声。箭一般窜过门楼。随手接住一支射过来的箭,手的抖,那箭急飞而出,插入唐鹕右眼,唐鹕啊一声向后翻倒。头陀纵马掠过门楼,距离已近。那些卫士已无法射箭,便要逃走,头陀狞笑道:“哪里逃,你们杀我妹子,一个也活不了。”说完,一脚蹬在门楼柱上,那门楼三丈多高,本已年久失修,这头陀一蹬也着实了得,实逾千斤。喀的一声八柱齐断。将那些甲士尽数压在底下,眼见得砸得肉饼也似。

        头陀双腿一夹马腰,那马长唭声中,从烟尘中跃出,沿青石板街道狂奔而去。

        半月后,惠州罗浮山脚下。

        这时令正当六月天气,烈日当头。晒得人头都昏。一队官兵,箭上弦,刀出鞘。正押着十几辆木笼囚车,头顶日头赶路。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是因为囚车多,而是因为囚车里的人实在是奇怪。

        囚车里竟关押着十多个和尚,有胡子全白的老和尚、正当壮年的中和尚、稚气未脱的小和尚。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天渐渐暗了下来,竟下起雨来了。官兵们戴上身上背的范阳头笠,囚车里的那些个和尚们这下可都淋成了落汤鸡。继续赶路,但不一会儿,雨竟渐渐大了起来,不多时已下成了倾盆大雨。那雨线如一张白色珠帘般落下,地上尘土扬起加上水珠,几乎对面不辨人影。

        领头的骑一匹黄马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回头令道:“大家先歇一下,那边山边上有一排树,先到树下避个雨,雨歇了再走不迟。此处离城不远,天黑之前定能赶到府衙。”说完跳下马来,来到道边,将马在一棵树上系了。

        那些官兵早有此意,只是头儿未出声,不敢自行停下,现下听到他令,不由大喜,推了囚车都向那山边树下歇了。有些官兵肚子早就饿了,但此处前后并无村店,只得掏出些糕饼干粮,胡乱分吃起来。

        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官兵蹲在树下大嚼一块硬糕。口中不住抱怨:“这老天也不看看时辰,眼看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进城了,却偏偏下了场急雨。”旁边一个上了点的年纪的官兵笑道:“蒋老三,你是怕衣服淋湿了回去被你老婆骂吧。害得她明天要洗一身满是泥浆的脏衣裤。”那被叫作蒋老三的道:“你个瘟四,你不也一样吗?你老婆可是小横街上有名的河东狮,只怕你更惨,人家说碰到和尚,倒楣半年,我看倒是有几分道理。”原来边上这人名叫温四,和蒋老三一起都在惠州府当差。

        温四道:“你可别说,这帮和尚可是我们老爷要捉拿的要犯,听说宣抚使大人的公子在我们府出了事。府台大人这几天比你们日子还要难过,已向四州八县下海捕公文捉拿此头陀。这不,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说那天犯事的行脚头陀在铁佛寺挂单。才差这们星夜出,去几十里外的铁佛寺把这帮贼秃锁拿来了。可这里并没有那个头陀啊。”蒋三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示意温四小声,见那当官的远远从在山脚下一块罩出的山石下,这才放心,道:“你不知道啊,听说这个头陀是本寺方丈本尘法师的大弟子,法名了因,外号生铁头陀。而本尘和囚车里那个老和尚正是师兄弟。那么这头陀在铁佛寺挂单并非是空穴来风,不愿说出生铁头陀的正落,那自是包庇罪犯。而合寺上下皆不肯说出那头陀的行踪,故此也是从犯。”

        温四道:“听说宣抚使唐大人的公子当场便不活了,还杀了七八个卫士,这不有近十条人命么?”蒋三道:“谁说不是啊,好在这些和尚不会武功,不然今日要拿他们可得费些周折。”温四道:“这倒也不会,你想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和尚会杀人造反么。那不是自寻死路么,那生铁头陀是看到他妹子被射死,才狂性大。胡乱杀人的。”

        蒋三向四周看了一下,见雨势正急,边上众人正聚在各处胡乱说着话。便将头凑到温四那边,低声道:“刚才在寺中,你们去拿这些和尚,把他们捉下后,绑在山门外。我正好内急,去里面小解,看到把总大人他进了方丈室中,到处翻找,香积橱、衣柜、禅床都翻了一边,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我从门口走过时,便装作没事,还把我好生训斥了一顿。”

        温四惊道:“真有此事?你可不能乱说啊。”

        蒋三道:“我亲眼所见的。要不是你我如此交情,我也不会说给你听。”

        温四不解道:“虽然我信你,可是你说这寺庙之中又不是富贵之家,又有什么呢?便是有些善款银两,也不会存放在方丈室之中啊。”

        蒋三道:“我如何不知道此一节,所以才觉得奇怪,来说与你听?”

        正说话间,只听得那军官喊道:“大伙儿听好了,现下出,天黑前赶到城里交了差,大伙儿全兴楼喝酒庆功。”说完来到树边,解开缰绳,跃上了马背。两人抬头看时,原来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雨渐渐小了下来。

        军兵们吃了点干粮,也将养好了精力。此刻又听得有酒吃,不由大声齐叫起好来,但三三两两站起身来。推了囚车。在小雨中大踏步,向城中进。

        行了将近半个时辰,透过蒙蒙细雨,已看得出惠州城便在数里之外,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走在前面的人现隐隐约约,前面官道上有二个十分高大的人影,耸立在道中。等到得近前,不由吃了一惊,现官道当中,赫然并排立着二尊佛像!

        前面军兵赶忙报告军官。那军官也是纳闷,便到得前面来看个究竟。

        果然,一大一小二尊黑油油的佛像如二个人般,立在当路,囚车便无法通过。

        那官员道:“什么人搞的鬼把戏?来消遣你家军爷。”便令军士们四下搜索,但树林草间石缝一概搜遍,却并无所获,连一点珠丝马迹也没有。那官员便当即令手下把佛像挪开。

        只见三四个士兵一拥而上,便要动手,刚走近边上,忽见左边那尊佛突然自已转了个身,一下转到右边佛面,背靠背向右边那尊佛倒去。右边那尊佛猛地倒将下来。刚才上前的四个军士,一声喊,四散逃开。一人逃得慢了一脚,正被那佛砸中,当场压下路上,眼看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再看左边那佛,身子一抖,便将身上一层黑油油皮布抖落,露出一个高大威猛的僧人来,从背后解下一条一丈来长,鸡蛋粗细的镔铁禅杖。正是生铁头陀了因。

        那军官喝声:“你是哪一个?”了因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得大爷?你们不正是要找我么,抓这么多无用的合寺僧众做什么?”

        那军官虽未见过了因,但他久历人事,见机极快,便已猜到此人正是要捉拿的头陀,心下既惊又喜,惊的是此人神勇无比,当日十来个甲士不但未能拿住他,还赔上了性命。喜的是今天他送上门来,看来是要救这些僧人,心然投鼠忌器,更兼自已手下三四十名训练有素的军兵,胜算大增,本来捉住铁佛寺众僧只是用来塞责,还不知知府大人能不能拿这些和尚向宣抚使大人交差,就算有功,也只是小功一件。量如果拿住此人,那便在大功一件,必将大大不同,升官财那是指日可待。

        那生铁头陀见此人盔甲鲜明,又骑在马上,是个当官模样,便道:“你是头么,你家佛爷也不多哆嗦了,要说咱家的意思么,你放了合寺长老师兄弟,回去说寺中僧众早已逃光。咱家也不来为难你们,各走各的道。”那军官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在集翠苑门前么,你以为这些军士是妓院的龟公仆奴么。不要说这些贼驴走不了,你这个贼秃竟来凑数送死,也省得另费人力去找你了。”说完也不等了因回答,手一挥,十来名军兵早把了因围在道上。了因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这些兵士,有的执刀,有的擎枪,也有的拿皮盾,也有高举铁棍。不由笑道:“你们不晓得洒家的厉害,呵呵,以洒家看来,你们连妓院的龟公仆奴的本领只怕也没有。”

        话说到一半,已有数名军士手执兵器向他袭到。头陀也不慌张,将手中铁杖左右一晃,那些军兵的兵刃被一一荡开,二三个不识相的还近前硬攻,只听得叮叮数声,一柄单刀,二杆长枪被击在地上。这头陀一条铁杖使开来,如一只大铁风车般旋转起来。十多名士兵围在他周围,见他如此神勇。不敢以兵刃硬碰。只是且战且退,再看那头陀,越逼越近,渐渐来到囚车边上。啪的一声已将当先一辆囚车打碎,一个中年和尚跳下车来。拾起地上兵一柄单刀,也加入战斗。

        那头陀看也不看,将囚车一一打碎,全部僧人都脱身出来。那队士兵不由看得呆了。

        此时只听一个士兵喊道:“把总大人呢,把总大人呢?”众士兵向四周一望,早没了那军官的影子,不由一声喊。一齐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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