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另一头，悠然村里，闻渐正遭遇着人生中最大的一团乱麻。

        从前的糖水生意本是他和傅鄞一同经营，他们为人厚道，料加的足，脸上也常挂着笑，当然此处特指闻渐，傅鄞不是那种爱笑的性子，偏偏就有人喜欢他这一挂，每天冲着他俩相貌来的人不知多少。

        然而闻瑛一家三口主动拦下糖水生意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

        这三人仗着闻渐做的糖水是全镇独一份的，神气得不行，平头小老百姓上前来了鼻孔朝上了天去，就差把“爱买买，不爱买滚”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然而大户人家的小厮过来采买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又换了另一种神情，无比的热络，双眼笑眯成了缝。

        但不管面对什么客人，闻瑛对他们总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偷工减料。

        以前闻渐舀芋圆的时候，一份约莫有个十几二十几块，到了闻瑛手上每一份就只有两三块芋圆了。至于牛乳则是更简单了，他们一家三口每天早上喝了一大半，剩下的随便找了条小溪靠掺水补上。偏偏她还理直气壮，客人问起了她便跟人家提成本，从山上采原料的艰辛到小料制备的繁琐，哪一个步骤都不容易。她全然是把闻渐的劳动归功到了他们一家人身上了。

        闻瑛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一口大黄牙直直地正对着盛放牛奶的木桶，张大福鼻涕直流，她便直接用手给她儿子把鼻涕擦了去，在身上随便抹了两把，然后轻蔑地看向面前的普通客人：“买吗我们的糖水可不是其他家的糖水能比的，老爷小姐可都爱吃。”

        那客人被气得指着闻瑛颤抖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在闻瑛嘲弄的表情中愤然甩袖离去。

        闻瑛不在乎，她男人张强同样不在乎。尽管他们的摊位前面已经门可罗雀，但是只要有富人家前来采买，卖空这些糖水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屑做那些零星的小生意。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疾步走了过来，闻瑛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镇上徐家的小厮，从前也是他过来买糖水的。

        闻瑛脸上顿时就换上了笑容：“小亮啊，都几天没见……”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小厮拽住了衣领，有些紧张道：“这……这是怎么了”

        小亮很是气愤：“你还有脸问我们小姐就是喝了你家糖水这几天都卧病在床，这事儿你你不给我们老爷交代清楚就等着蹲大牢去吧!”

        张强急忙上前来，想要把他女人给救下来，小亮狠狠地把闻瑛往后一推，闻瑛差点就倒坐在地上。

        闻瑛深呼吸几口，徐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家族，和官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是真的一点也得罪不起。所以即使她现在满心恼怒也不得不压下来，勉强平心静气问道：“小亮，你凭什么就说是我的糖水害的你家小姐生病，一个人每天吃的喝的那么多，怎么就能确定是我家糖水出了问题”

        小亮嘲笑了声：“我们徐家的吃食全是由自家厨子做的，每一个都是家世清白在徐家干了几十年的，之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吃出过问题，这些天唯一从外面买的东西就是你们的糖水，不是你的问题还能是谁？”

        小亮：“还有，那糖水被小姐赏了下人，吃过的人超过半数都有了和小姐相同的症状，都在腹泻呕吐。要不是老爷忧心小姐身体，以至于近来全府上上下下都在为之奔走，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逍遥到今天。”

        说话间，一群衣着与小亮相同的男人过来，都是徐府的家丁。

        小亮：“把这三个人都给我拷起来送去官府，以投毒案论处!”

        闻渐这个时候还在家里收拾，这栋原本为他和傅鄞修建的房子在闻瑛一家到来之后变得脏乱不堪。

        要他们来收拾是不可能的，只能闻渐自己动手。

        傅鄞走的那天晚上闻渐就发现了，他跑遍了附近能想得到的地方，大声呼唤“小傅”，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回到家里他浑浑噩噩，姐夫张强一脸煞有介事地跟闻渐说他看见傅鄞跟着一个男人跑了，那个男人脑满肠肥，形容猥琐，唯独十根手指都套着金戒指。

        张强语气很肯定：“你那二……那什么小傅就是跟一个有钱人跑了。”

        闻渐只当他在放屁，他信任小傅的为人。

        他现在只是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跟小傅解释清楚自己要把闻瑛这一家人留下来，他以为小傅可能会生气，但他那时想起曾经经历，自己心里同样难受得紧，于是便没有多做解释，只想着以后有机会三两句话便能向小傅说明白个中缘由。

        却不曾想，小傅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离开了，悄无声息，什么都没有带走。

        闻渐能够感受到心里突然有了巨大的空洞，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难以呼吸。

        他甚至在想为什么小傅能够这么绝情，他对他难道还不够好吗？仅仅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便能洒脱离开，这实在是太令他寒心。

        偏偏这个时候闻瑛还一边喝着牛乳一边催促他去做饭，张大福饿得在地上哇哇叫喊四处乱滚。

        闻渐只觉得心情极其烦躁，但他又不能忤逆什么。他接纳了闻瑛这一家人进门，小傅因此离开，这些都是因他而起，他必须得承担起后果。

        闻渐扫着地，心道等手中闻瑛事了他便放下一切出去寻找小傅。刚放下扫帚，外边便闯进来一群官差，，领头的一见到闻渐便打了个手势，后面的官差顿时一拥而上把闻渐制住，完全不给对方逃离的机会。

        闻渐还算沉着，老老实实地绑住双手才问向领头官差：“官爷，敢问草民犯了什么事情”

        那官差冷笑一声：“这事你得跟县太爷说，劝你多攒攒力气，不要挣扎，省的倒是多挨几下板子。”

        闻渐沉默几秒抬头又看向那官差：“官爷那门后的青砖地下我藏了一些私房钱……”

        官差似笑非笑：“想对官府办案人员行贿你这可是撞铁板上了。”

        闻渐无奈一笑：“哪有。我不过一山野村夫，哪有钱来行贿，不过是各位官爷大老远跑一趟，想请官爷喝过小酒罢了。”

        那官差已经把青砖翘了起来，捡起钱袋颠了颠，满意笑道：“酒就不必了，此行不过是因为你家阿姊控告你投毒陷害徐家小姐以及一些徐家下人，因此县太爷便命我等前来捉拿。”

        闻渐正要开口，那官差把他制止住了，摸了摸小胡子笑道：“欸，我也只知道这些，旁的你也没必要问了，具体的情况等你见了你那阿姊就知道了。不过徐家小姐如今身体已渐好，若是操作得当，此行无非只挨个几板子让徐老爷出口气就好，没什么大事。”

        闻渐稍微舒了一口气，但等他们来到府衙，徐夫人一脸痛苦悲愤地扑上来要撕打。

        闻渐这才知道，徐小姐就在他来的路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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