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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拾捌


趁着客人入席,陈薇过来找她,陈窈见她满面春风,猜到八,九,“事成了?”

        陈薇心情大好,悄声笑道,“环儿才刚来跟我说,两下照过面,五姑娘点头啦!”

        “我早看出来了,两个人有缘分,”陈窈高兴一合掌,“也是月升有福气。”

        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该请伯母说媒提亲,掐算日子了,聘礼彩头怎么预备,也都要考虑。

        想得太入神,回府的路上,马车被人撞了,胳膊磕在车壁上也不觉得疼。

        辛夷气不愤,下车要去分辨,被她急忙叫住,“正月里各家走动多,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的,所幸没有大碍,不必理会了。”

        辛夷只好作罢,狠狠瞪了对方几眼,气鼓鼓的又上车来,半晌反应过来,扒着帘子张望,“不对啊,那人眼熟的很,是赵家前院跟在老爷身边的小厮!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提及赵家,陈窈下意识蹙眉,知鱼察言观色,推搡辛夷一把,“你怕是眼花了。没有大碍,便不必跟他们计较,快走吧!”

        月升定下终身,自己也算不辜负生母生前所托。

        陈窈既欢喜又感慨,入夜都毫无睡意,

        “我左思右想,过了十五便去提亲吧,趁早些,总没有坏处。而且我今日听环儿说,五姑娘生辰在二月初,亲事定下来,也好光明正大送去贺礼。”

        辛夷困得撑着脑袋直点头,知鱼举着银剪子挑灯芯,“姑娘想送什么?”

        “我送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月升的心意,”她抿唇一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虽然都说缘分天注定,但事也在人为。不计送什么给什么,让人知道你有牵挂的心意,也好放心托付终生。开个好头,爷们再谦让包容些,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能和和美美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想必是经验之谈,也是心中所愿。

        知鱼心疼她,也不愿多说,惹她伤怀。便打岔问道,“王爷今日送姑娘的荷包,装了什么?”

        “我还没看,忘了!”陈窈一心都在胞弟的婚事上,经这一提才想起,“拿来我看看。”

        回来换衣裳洗漱,辛夷随手把荷包收进妆奁的抽屉里,知鱼忙去里屋取,递过来,“给。”

        月白底色,绣三四丛翠竹,一副素净飘逸的神采,因为四周镶了金边,而显得金贵。

        抽开绳结,倒出来——叠成巴掌大的两张薄纸和一把钥匙。

        拾起来展开一看,陈窈惊的倒抽一口冷气,“…………房契和地契?”

        按照地契上所写,榆树街上占地五亩,两进的宅子,地方不算大,贵在和雍王府只有一墙之隔。

        知鱼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过压岁钱是金是银,我可从没见过压岁钱送宅子的,不愧是王爷,这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还在正月里,廊下悬挂的灯笼一律还是迎春的红色,投进屋内,也是红彤彤的一片光影。

        案前水仙花盛放,鹅黄色花蕊,在红色的灯影里,也多了柔婉绮丽的况味。

        陈窈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雍王的意思。

        她含笑收起地契,小心放回荷包里,随口道,“那是自然,王爷……不,小舅舅给我的压岁钱,自然与众不同。”

        她亲自把荷包收起来,衣橱最底下的有口大箱子,盛着她全部家当,箱子里藏的最深的,是从陈薇那里取回来的梨花木匣子,匣子里二十四封从北庭寄回来的信件,这个荷包,和它们放在一起。

        知鱼服侍她洗手上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姑娘,我有一事不明白。”

        “你说。”

        “那日在公堂之上,明明王爷出面,你状告赵五爷,有极大的胜算。为什么不乘胜追击,那么轻易就放过他?难道,真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姑娘你心软了?”

        知鱼和她年岁相仿,自幼长在一起,陈窈早当她是姐姐,事事不相瞒,倒也肯推心置腹同她细说,

        “我和赵弘,你是知道的,做了四年名头上的夫妻而已,哪还有什么感情。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他做下的那些恶,我倒也想能让他下大狱,可是……”陈窈问她,“你还记得,督察院的那位张大人吗?”

        知鱼点头,“记得,虽然我被拦在杈子外,没能到堂上,他要拿你入狱,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是,他一心要拿我入狱,哪怕王爷来了也不肯松口,是为什么呢?你想过没有。原本我并不懂王爷为什么要出手帮我,那天在堂上,看到那位张大人,我隐约明白了。我并不知道王爷有什么样的谋划,但是那天,你看他说的话,真正目的,也并不是要让赵弘入狱。所以显而易见,我状告赵弘一事,可能正好给他插手此事,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幌子。”

        知鱼历来是个老城持重的姑娘,听得一脸凝重,“这么说来,背后还有隐情。姑娘,你会不会有危险?”

        “也许会有。”

        “啊?”知鱼吓到了,“那怎么办?!”

        其实陈窈一开始只是猜测,但是雍王送来钥匙,她又有些肯定了,“所以王爷给我房契,住的离他近些,万一有事,喊人也方便。”

        她半真半假,唬得知鱼险些要哭出来。

        陈窈笑道,“好啦,骗你的。太平盛世,郎朗乾坤,哪里来的危险,快睡觉吧。”

        第二天晨起,陈窈正在洗漱,预备早饭过后便去禀明父亲,请大伯母保媒,去卢家提亲。

        陈窈心里盘算着事情,不妨辛夷进来,叫了声姑娘,便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陈窈见她脸上神情纠结,咂摸半天说,“昨儿撞了咱们车马的,我说是赵家人,知鱼姐姐还说我来着。你猜怎么着?”

        她从来快人快语,这样积缠可是第一次,陈窈有意不理她,只从鼻音里嗯了一声。

        “的确是赵三老爷的小厮,三老爷在外与人吃酒,席间有人提及赵五爷的外室和吃的官司,他争辩不过,一时急火攻心……昏了过去,那小厮慌慌忙忙回府报信儿,等叫来郎中,再把人抬回去,耽误你施治,昨儿夜里……人就没了。”

        赵三老爷,是赵弘亲爹。

        嫁在赵家这几年,陈窈跟这位公爹接触不多,偶尔见着,她肃着行礼,他顶多叫你起来,连句废话也不跟你说,自挪着方步去吃茶听戏,过他的神仙日子去了。

        不着调,也没什么交集。

        陈窈听到消息,沉默一息,随即念了声佛,“人各有命,他这也算是早登极乐了。”

        已经跟他们家断了来往,不痛不痒的,也实在没有过多情绪。

        陈窈如常去前院给陈舟来请安,商议陈朗婚事。

        两句话没说到底,就见方氏风风火火进门来,“听说没有?赵家三老爷没了!你说这大正月的,晦气不晦气!”

        陈舟来颔首表示知道,“不好妄议别人家长短。”

        “是是是!”方氏穿一身绛色的簇新褂子,赔笑道,“不说了!不说了!”

        随即一扭身坐过来,盯着陈窈发笑,“要给我们姑娘道喜!老天爷有眼,赵家遭了报应,也算是给姑娘出气!”

        陈窈眉间轻蹙,“太太慎言。”

        方氏暗地里直撇嘴:装什么?面上一副清高样,指定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怕什么,咱们一家子关起门来说的话,谁还能听去了!我素日就瞧不上赵太太那副嘴脸,一说话鼻孔朝人,如今死了男人没依仗,往后我看她还拿什么耀武扬威。”

        这话说的太刻薄,浑然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中年丧夫。

        原本自己经受过的痛苦,更应该对人世生出悲悯之心,却不想心思狭隘,恨不得别人痛过自己百倍千倍。

        她的言论,陈窈不敢苟同,也不愿与她多争执,起身要走,被她牵住衣角,“姑娘别走啊,我还有事儿要问你呢。”

        陈窈只能停下来,“你说。”

        方氏一脸幸灾乐祸,“我一早听到赵家往外送讣信,便打发人送去帛金五十两。过几日你跟我一起去吊唁吧,瞧我恶心不死她!”

        “…………”陈窈和陈父都愣了,“他赵家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氏一脸的理所当然,“赵家之前那么欺负咱们,让大姑娘受罪!这下子他家里遭难,我定然要去瞧热闹的,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瞧,这不就是报应来了!多好的机会!要我说,咱们不光要送帛金,还要大张旗鼓的送,他赵家捏着鼻子也得收下,外人瞧见了,也只会夸我们陈家有礼有节!”

        “快住嘴吧你!”陈舟来气的一甩袖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和赵家,闹成那样,那是老死不相往来。要说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还非要往上凑什么热闹,落井下石!无知!无知!”

        “知鱼!”陈窈寒声叫人,“派谁去的赵家,快追回来!”

        父女两脸色都难看,方氏不服气,“我这可都是为了替大姑娘出气!”

        陈窈脸色铁青,“不必!我和赵家,再也不想有瓜葛。今日他家举丧,你去登门,明日月升成婚,难不成也要他礼尚往来,送上贺礼?这么你来我往,难不成要处成亲戚?”

        她不假辞色,鲜少有这样不留情面,方氏一时下不来台,讪讪道,“不去便不去,我也是为了你好。”

        陈窈气得头晕,冷声道,“都说君子远庖厨,家中琐碎,父亲不管也罢。但凡人情来往,关乎陈家脸面名声,父亲还是多多上心吧。别弄得乌烟瘴气,连累祖父一世清明。”

        她远去了,方氏叫她这几句话砸的面红耳赤,呜呜哭出来,“好威风的姑娘,我一心为她出气,她不领情也罢了,变着法儿的骂我么,什么叫脸面名声,什么叫乌烟瘴气,我就没脸没皮了么?我进门当家这几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何曾轮到她这么指摘我…………”

        陈舟来被闹得直跺脚,“她不是有意说你!”

        方氏只管哭的更凶,“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家来住着,一心还想着她母亲,恨我夺了她母亲的位置。可也是人去了,我才来的,横竖不是我夺来的啊,我就是一心颗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他姐弟两个,人家还嫌弃呢。都说后母难当,我算是领教了。老爷……我也实在没法子,你看在我精心伺候你的份上,休了我家去,就当放我一条生路吧……”

        正月里哭嚎不吉利,方氏一点不顾忌,哭的前院后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背地里都议论着,大姑娘和主母生了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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