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金
承文殿门口，邹姒嘉意外地发现御前太监已不是昨日那个了。
帝王心意难猜，昨日还在御前，今日就能换成他人，邹姒嘉警醒般，朝那太监点点头。
新来的太监连忙虾腰将邹姒嘉请了进去，阖上殿门。
“陛下金安。”
姬拂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只是眼神在邹姒嘉身上略微顿了一下，搁笔：“怎么了？”
邹姒嘉掀开食盒，拿出里面的冻角，闻言也是一愣：“陛下何意？”
姬拂指了指邹姒嘉的眼睛：“眼下有乌青。”
邹姒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窝，昨夜没怎么睡，但来之前她已让东陵替她敷了厚粉，没想到姬拂这般敏锐，邹姒嘉犹如惊弓之鸟：“谢陛下关怀，臣女夜里睡不安稳，已是常事了。”
姬拂没再说什么，如昨日一般，没有传试菜太监，也没有吃第二口。
“陛下可需要臣女侍墨？”
姬拂点点头，邹姒嘉走到一侧，学着书上画的模样，添了少许清水，一圈一圈地磨着。
姬拂拿起一封密信，襄安驿站传来的，信上写着殷丘新采的万两黄金正在来的路上，因为望山塌山……
邹姒嘉不禁手上一重，墨条从手上滑脱，砚台被撞破了一个小口。
姬拂放下信朝邹姒嘉看来，邹姒嘉垂下眼，掩去心底的惊慌。
哥哥竟然去截了殷丘进贡的黄金？要是被查出来，不仅襄安和九黎会掀起战事，他也定会因此丧命。
“比昨日磨得好了。”姬拂翻着奏章，似乎只是随便提了一句。
“谢陛下。”
邹姒嘉没有在意姬拂的安慰，她无心伴君，待了一会儿便请退了。
“明日再来。”姬拂依旧惜字如金。
邹姒嘉应下，匆匆离去。
“公主！”东陵迎上来。
邹姒嘉语气却是有些焦急：“回殿里守着——”
东陵看出了邹姒嘉的心不在焉，小声道：“公主？”
邹姒嘉懒得解释，脸上裹着忧虑，往青阳殿去。
“祝恪！”邹姒嘉冲进青阳殿，发现祝恪正跪在门外。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哥哥好些了吗？”邹姒嘉看着祝恪嘴唇发白，额头冒汗，犹豫道：“你先起来。”
祝恪磕了头：“公子刚才醒了，现在应该……”
“姒嘉。”内室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邹姒嘉连忙放过祝恪，跑进门内，扑到邹怀宴床边，如焦急似委屈道：“哥哥，你好些了么？你、你昨夜可是吓坏我了。”
邹怀宴点点头，丝毫不在意，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辛苦你了。”
“哥哥！”邹姒嘉有些不满：“你为何如此糊涂！怎么可以去截官道上的贡品？”
“你知道了？”邹怀宴眼含郁色，喘了喘：“有何做不得么？哼，难道就坐以待毙？咳咳——”
“可是。”邹姒嘉抓起邹怀宴的手，摩挲着：“你瞧，你伤成这样！还有，足足万两黄金，你要安置在何处？要是被发现，你会没命的！”邹姒嘉伏在床边，担忧至极。
邹怀宴摸了摸邹姒嘉的脸，明明虚弱的模样，却也是少年轻狂：“山人自有妙计。”
邹姒嘉蹙着眉，有些委屈。
邹怀宴无奈，抚着眉骨：“那些黄金，现在应该在许泽生手上，一个月之后，走水路，陆续运回九黎，我都安排好人接应了。”
“许泽生？”邹姒嘉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和他联手摆了姬拂一道？”
“哼，原来只有殷丘的护卫，本是万无一失，结果姬拂派了人马来接应。”邹怀宴全然不管他昨夜的狼狈，傲慢道：“他倒是有几分聪明，但是就凭几个杂碎，妄想拦住我？”
“许泽生倒是会算计，让你出头，他坐享渔翁之利。”邹姒嘉心疼哥哥这一身的伤：“你以后可得仔细些。”
“知道了。”邹怀宴低下眼，看着邹姒嘉的脖颈：“昨晚，祝恪可有伤到你？”
“唔，无碍。”
邹姒嘉下意识看向外面，邹怀宴抬手，轻轻捏着邹姒嘉的下颌，让她注视着自己。
“姒嘉，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答应哥哥，不要让别人伤害到你。”
“哪里有人能伤到我？”邹姒嘉身子前倾，歪头一笑：“没想到哥哥也会害怕。”
邹怀宴一怔，看着窗外，轻轻摇头：“我害怕很多事，姒嘉。”望着邹姒嘉疑惑的眼神，邹怀宴道：“大多数都与你有关。”
邹姒嘉愣了愣，握住邹怀宴的手，笑道：“我会变得更厉害的，哥哥，那样我们都不会害怕了。”
月上枝头，枝桠摇晃，在红红的宫墙留下阴森的鬼影。
“这是主子让你给我的？”角落里，女子压低婉转的声音。
“藏到殷丘公主房里。”另一人声音来自东陵，她紧了紧斗篷，声音还有些颤抖。
女子摇摇头，苦笑道：“许松落并不让我近身，贸然前去，怕会惹她怀疑。”
“那？”东陵也有些为难，她瞧了一眼女子，把话咽了下去。
“我会放在我床下的。”女子坦然一笑，她能猜到主子的意思。
东陵怜惜地望着她：“你若是有什么话，可以现在告诉我……”
女子温柔地摇了摇头，狡黠一笑：“我相信主子，必不会让我殒命。”
瑞阳殿。
“她真是这样说的？”邹姒嘉放下书卷，看着东陵。
“是。”东陵走到近前，低声，有些不忍：“忍冬将药粉放在了她床下。”
忍冬是邹姒嘉两年前在浣衣局顺手救下的一个婢女，只是因为她有几分像自己，无论是样貌，还是经历。救下后，她便没再管过此事。
谁知一个月后在许松落宫里看见了她，浣衣女摇身变成洒扫宫女，忍冬向邹姒嘉自荐，那时起邹姒嘉才对她有了兴趣。
但邹姒嘉还是把忍冬留在了许松落身边，一来不算信任，二来以备来日。
如今，正是需要用到她的时候。
“忍冬会不会背叛公主？”东陵惴惴不安：“毕竟事关性命。”
“她说想为为本宫效力。”邹姒嘉轻笑，却没什么信任之意：“本宫身边，不需要贪生怕死之人。”
东陵似懂非懂，应声答是。
邹姒嘉靠在软枕上，垂眸深思：“其实本宫也没有把握。”
“公主？”东陵着急上前一步。
“姑且赌一把。”邹姒嘉伸出手，看着染红的指甲，她的选择本就不多，只能孤注一掷，但是：“若是趁此机会能将殷丘一军……”
邹姒嘉看着窗外的弦月，她和许松落本就没几日安宁可享，阿兄的事不过是逼她先出手罢了。
“这药可能会伤及龙体。”东陵看着桌上的药粉，有些不安：“公主……”
“无妨。”邹姒嘉用小匙舀出半勺粉末放在油纸上：“姬拂只会吃一口，只是会有些起红疹，让簪花宴办不了就行。”
东陵接过油纸，正要退下。
“你明日守在小厨房。”邹姒嘉将药粉连同纸包一起丢进了香炉里：“等姬羲和一来就把珍珠团端上来。”
“荆国公主她们，真的会来吗？”东陵点头：“公主何不直接邀请她们？”
“邀请她们？以本宫和她们的交情，邀请她们太过引人怀疑了。”邹姒嘉嗤笑：“宫里今日流言非非……她们一定会来。”
邹姒嘉系上香囊时，姬羲和与许松落没有辜负她的了解，正站在殿外，却没人敢放她们进来。
小太监跑进来：“公主，荆国公主和殷丘公主求见。”
“让她们进来。”
“邹姒嘉，你好能耐，竟敢让本宫等在门外！”姬羲和的脚伤还没好，靠在婢女身上，气焰都消了大半。
“姬姐姐脚伤未愈，还是不要劳累奔波了吧？”邹姒嘉抬抬手，小丫鬟端上三盏茶来。
“邹姒嘉！本宫问你，宫里传的那些……可是真的？”许松落咬着嘴唇。
“什么传言？”邹姒嘉拿起茶盖，热气袅袅，挡住了她的情绪。
“装傻。”姬羲和不屑一哼，直接道：“九黎蛮子，休要欺骗本宫。”
邹姒嘉眉眼一沉，波澜不惊道：“确实不曾听过。”
“公主。”东陵端着漆盘走进来，朝两人行礼后走到邹姒嘉身边：“今日送去承文殿的小食已经备好，公主可要尝一尝？”
两人的目光聚在那碟珍珠团上，小巧一个，冒着热气，糯米糍糍地黏在一起，泛着滋滋的油光。
邹姒嘉摆摆手，点头：“放进蒸笼里暖着，你们先下去歇息吧，派一个小太监守着小厨房。”
姬羲和已是十分不悦：“邹姒嘉，本宫不想和你多言，只一句话，你若是再觊觎你不该碰的，本宫绝不会让你好过。”
好过？邹姒嘉在心底冷笑，安然道：“还能如何不好过呢？去年夏天，姬姐姐不慎将姒嘉推下沉鱼池，幸得陛下相救，姒嘉如今只是想聊表谢意，有何不妥么？”
“若你有心，早该谢过王兄，如今才言谢，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姬羲和道：“王兄一时蒙蔽，才没有看出你蓄意接近，但本宫，绝不会放任你。”
“羲和姐姐何苦与她多言，好心劝解反被她当作笑话，不如直接告诉陛下，揭穿她的真面目。”许松落剜了一眼邹姒嘉，跑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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