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缘由


姜樾到底还是没能入了宫。

        她与柳如嘉甫一从酒楼里出来,便瞧见自家原已接走了姜榕和薛礼萱的马车又折了回来,打头的小厮正是在她父亲姜文身边伺候的姜悉。

        见了自家小姐,姜悉笑道:“小姐今日出门还道腿疼得很,府上太医已经等着了,老爷让小的过来接小姐回府。”

        宫里伺候的太监一个个都是人精,他奉太后之命接姜樾入宫不是一两回了,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只道:“是了,姜小姐身上还有伤,今日恐怕是不便入宫的。”

        姜樾面带歉意:“劳烦公公走一趟了,姜樾的贺礼随后会同众家小姐的贺礼一起送入宫中。”

        执事太监心知姜樾深得太后的喜爱,赔笑道:“哪里的事!那杂家就带着柳小姐先行一步了。”

        姜樾笑道:“公公慢走。”

        等人走了后,姜樾才皱着眉头问姜悉:“父亲怎么如此行事?这说好了入宫贺寿的,临了又不去了……”

        姜悉摇头,苦笑着说:“我的小姐哟,可别说了,咱们先家去罢!”

        姜樾满腹疑团,登上马车回了府。

        端阳节热烈的气氛正是浓郁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糯米、江米、红枣混合的清香隔着马车帘都能传到姜樾鼻中,商贩们吆喝着贩售自家独特风味的角黍,才总角的小儿扯着嗓子叫喊着要吃,死活不肯离去。

        姜樾一路闻着角黍的香气,心里早忍不住要回家尝一尝府上新做的蜜枣粽。

        谁曾想一到府上,便被下人们噤若寒蝉的模样给吓住了:“这大过节的,都是怎么了?”

        家里头端阳节的装点一并撤了下去,就连姜谦一早便寻来的不少巴掌大的小龙舟,本是放在湖里应个景的,如今也正被下人闷头打捞上来,可怜兮兮地堆在假山石边上。

        手里举着带网竹竿,苦哈哈地捞船的小厮回了一句:“小姐别问了,老爷今日回来发了大火,午饭都没用,又是摔碟子又是摔茶盏的,您快过去瞧瞧罢!”

        今上的脾气姜樾多少也清楚一些,一个恼了便让朝臣滚回家去是常有的事,姜文也不是没有被罢过官,如何今日这般生气?

        还未走进书房的门去,便听到姜文气急败坏的声音:“昏君,昏君!大楚迟早败在这昏君的手上!”

        姜樾唬了一跳,忙推门进去,瞧见自家娘亲正用纤纤玉指一下一下抚着姜文的胸口,给他顺气。

        “父亲?”

        姜文见走进来的是最心疼的小女儿,脸上虽余怒未消,到底好看了许多。

        黄氏在一旁心疼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脾气也跟着年岁渐长?说了多少次动怒伤身,如何就是听不进去?”

        见到了姜樾,黄氏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快来劝劝你父亲。”

        姜樾一脸莫名,只问道:“父亲常常教导女儿说祸从口出,平时要谨言慎行,怎的今日如此口不择言?若是让圣上知晓……”

        姜文冷笑道:“今日早朝上我便指着鼻子骂了他一顿昏君,哪里还怕被知晓!左不过终身不复起用罢了,他还能砍了我不成?!”

        姜文年轻时也是个气性不小的,与当时的威名赫赫的镇南王兴趣相投,两人最是一言不合便要跟人动手的暴脾气。后来为官多年,姜文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又经历了扬州巡盐御史这样磨砺人的位子,行事自然圆滑许多。

        是以在旁人眼里,姜文一直是那样温和谦逊、进退有度的君子模样。

        没曾想今日,姜樾总算见了一回母亲口中,她父亲发怒的样子。

        姜樾只得劝道:“父亲不为自己考虑,且想一想哥哥们罢,若是他们两个因着父亲的牵连断了前途,岂不耽误了?”

        黄氏闻言道:“快别说这个,你父亲下了早朝回家,便让你两个哥哥脱了官帽给他。如今他们爷三个的官服印信,早就呈到御前了呢!”

        姜樾一听,心里只道坏了。难怪籍巧雁敢那般嚣张,恐怕今日金銮殿上这一出是闹大了。

        朝中的事情,姜樾不便打探,她也知晓此时父亲恐怕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皇帝。人生气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自己不要动怒,姜樾从小便伶俐得很,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她走上前去,替母亲扶住父亲的胳膊,撒娇道:“好啦,爹爹先坐下,今日我从酒楼回来闻见街上角黍的味道,嘴馋得紧。父亲母亲可以陪女儿吃几个角黍么?”

        回家前在马车上时,姜樾便已让芷萱为自己补了妆,如今也不怕黄氏看出来她的口脂曾花过,只忙着唤下人,张罗着端上几个今年新做的角黍上来。

        生了这大半天的气,也没顾得上用午膳,闻着角黍的糯香,姜文也觉出饿了。

        姜樾挥手让下人退了下去,亲自拆开角黍上面绑着的棉线,剥了一个胖嘟嘟、白嫩嫩的江米角黍,搁在了她惯用的白玉小碟上,笑着递给姜文:“父亲这次可拿好,这碟子贵得很,摔了就再没有了。”

        姜文不禁失笑:“你这丫头,为父还买不起一个碟子不成?”

        黄氏在一旁直呼阿弥陀佛:“还是樾儿有办法,我这苦劝了半日,竟不如樾儿过来说两句话管用。”

        姜文已经破了功,自然不能再板着脸了。三人其乐融融吃着角黍,下人来报,说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了。

        姜立和姜谦急匆匆地进屋,却闻见一阵阵江米香和蜜枣的清甜,一瞧桌上铺散着未收拾的粽叶,姜谦便酸道:“我们这还为小妹的事发愁,你们三个倒吃上了?”

        姜文把脸一板:“怎么同长辈说话的?规矩白学了!”

        在姜家,一向是把女儿当宝,儿子当草的。姜樾闯出天大的祸事,姜文也舍不得责备她半句,可若是换成姜立姜谦,直接上棍子了。

        姜立一贯稳重,也不理会姜谦的插科打诨,只皱着眉头道:“若是圣上执意要纳小妹为妃……”

        “什么?!”姜樾一惊,失手摔了她最宝贝的玉碟,这才明白过来父亲大怒的缘由,“开什么玩笑?!我还未及笄——”

        姜文早朝上便因这事跟圣上大吵了一架,回家又撒了一通火,如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早没了发火的力气,还有心思笑话姜樾:“这玉碟可贵得很,家里再没有了。”

        姜樾听了消息原本心里慌乱得很,可一想到父亲方才大骂皇帝的模样,又让哥哥们都罢了官,显然是抵死不愿的,这才不那么怕了。

        可惧意一旦消散,那腾腾的怒气自然就冒了上来:“太后娘娘拿我当亲孙女儿一样疼,我和鸣纱又是再要好不过的好姐妹,让我去给鸣纱做后母?”

        她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发怒的小公鸡一般绕着屋子里团团转:“他休想,休想,休想!”

        人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

        自己生气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身边的人若是更加火冒三丈,自己反而就不那么气了。

        姜文现在还有余力来安慰小女儿:“你这般火急火燎的做什么?还能拆了皇宫不成?有为父在,是断然不会送你入宫的。”

        黄氏却在一旁发愁道:“为今之计,只有早早给樾儿定下一门亲事了。”

        姜樾心里一突,猛地想起了今日周梓绡失控的模样——他莫不是也得了消息,说皇上有意纳她入后宫,这才那样对她?

        平心而论,若是她也得知镇南王太妃为他选定了妻子,恐怕也会不知如何自处吧?

        一时间姜樾想入了神,竟顾不得生气了。

        “樾儿,樾儿?你意下如何?”

        姜樾回神,见父亲正在问她,怔道:“什么?”

        姜文重复了一遍:“你年纪还小,为父想着先把你送到你外祖家去避上一段时间……”

        姜谦在一旁插话:“妹妹若是愿意,我可以去送她!”

        姜樾闻言,拉着母亲的手,低声抗议道:“我不想去……你们都在京里,单我一个跑去扬州,怪没意思的。再说了,父亲若是执意不肯,难不成皇上还要硬娶?”

        黄氏爱怜地摸了摸姜樾的头,也反对道:“樾儿年底就要行及笄礼,我可舍不得这时候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姜文只得叹气:“怕只怕,圣上那副犟脾气犯了啊……”

        姜樾又问:“父亲今日把我唤回府里,还不知太后娘娘那边,该如何交代?”

        姜文皱眉道:“太后五十大寿,按理来说独独唤了你过去,是她老人家一片拳拳爱意。可这当口你若入宫招了皇帝的眼,岂不更麻烦?左不过今年除了你的贺礼,我们府上再多备一些,孝心送到便是了。”

        姜樾点头,心知自己急也没用,还不如趁现在不用入宫的好机会多吃一些家里的点心。

        说着话又回到桌前,剥起了角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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