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归家


姜樾说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沉沉睡了过去,趁她睡着,到底最后周梓绡还是细细为姜樾上了药。

        他因为一时冲动要了她,虽说只是进去那么一下的功夫,可毕竟姜樾年纪还小,肯定是伤了的。若是现在不上药,恐怕第二日要更加难受了。

        一边上药时,姜樾还哼唧着喊疼,眉头锁得死紧,将哭不哭的样子惹人心疼不已。周梓绡轻轻地拿手指沾了膏状的伤药,探去那处出血的地方,不由又是一通后悔。

        及至给她用完药,周梓绡已经热出了满头大汗。见姜樾满头浓密的秀发还泛着湿意,他想起了听兰的话,便去寻了干净的帕子来为她细细擦拭发间的水汽,未免第二日姜樾起来头疼。

        半晌后终于擦得差不多了,他胡乱地拿身边的巾帕擦了擦汗,直接坐在了床榻之下,静静地看着姜樾的睡颜。

        姜樾中间醒过来一回,半梦半醒间瞧见周梓绡的脸,不由问他:“你怎么不回房去睡……”

        周梓绡爱怜地摸了摸姜樾的头发,冷硬若刀削的五官一时间融化成温柔的池水,轻声对怀里的少女道:“你睡吧,我看着你。”

        姜樾蹭了蹭周梓绡的手心,果然又沉沉睡了过去。

        及至第二天,姜樾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昨夜睡着的地方了。

        她静静地看着床帐上鹅黄色的纱幔,脑海中依稀闪过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时间竟分不清楚哪些是做梦,哪些是真的。

        就在姜樾胡思乱想间,外间传来了庄子上小丫头的叫声:“小姐,小姐,还不起么?”

        姜樾答应了一声,便让人进来了。

        这一次来庄子上,本没打算过夜,故而她连贴身丫鬟都未带着。

        这温泉庄子里的丫头从来没伺候过小姐起床,从一进来就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姜樾不禁笑道:“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那丫头端来一盆温水,先伺候姜樾洗漱。

        她恭恭敬敬地端着铜盆,手上拿着湿的温毛巾,这才敢瞧一眼榻上的姜樾,不由愣怔在了原地。

        昨日看上去漂亮夺目的小姐,今晨起来眉眼间,却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逼人美丽。她脸上泛着才醒的红晕,皓腕凝霜,伸入铜盆中掬起温水时的动作弱似不胜,透着她自己都不知晓的媚意。

        姜樾洗完手,见那丫头又愣了,不由笑道:“做什么呢?昨夜没睡好么?”

        丫鬟忙递上了毛巾,供姜樾擦脸用。

        接下来的梳妆打扮更是毛手毛脚,姜樾原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只好叹道:“罢了罢了,不用你伺候了,我自己来。”

        这里的房间也备了些常见的黛眉笔,只是那胭脂闻上去味道有些重,姜樾不喜欢,便没有用。

        她只细细描了眉,又亲手将秀发挽成最简单的发髻,摸到干燥柔顺的秀发时,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己悄悄地脸红了。

        山庄这里虽说四季如春,可到底还是夏天,白日里空气较之京城凉爽不少,池塘中的荷花却也盛放在阳光之下。那丫头虽手脚粗笨了些,却是个细心的。她见小姐用不着自己,便悄悄出去摘了一捧粉白的荷花回来。

        姜樾瞧见了,笑着问她:“这是从院子里的池塘摘的么?”

        丫鬟点了点头,腼腆笑道:“小姐今日就走,若不好好看看这花儿,岂不可惜了!”

        姜樾见她捧了花儿回来,却没有合适的瓶子来插,便给她出主意:“你去寻一个大一些的敞口瓷盆来,里面装上水,再把荷花茎子剪短些放进去。若是间或放上几片荷叶,倒也多几分意趣。”

        那丫头听了这话眼神一亮,不由真心夸赞道:“小姐不单模样长得美,心思也玲珑剔透极了!”

        姜樾笑了,没有说话。

        见她风风火火又跑了出去找瓷盆,姜樾不禁失笑摇头,寻了昨日未穿过的一条浅碧色长裙,又在头上系了同色发带,这才出了门。

        待姜樾收拾停当,外面等着用早膳的姜谕已经饿坏了。

        他瞧见姜樾款款走来,忙出声唤她:“二姐!快来用饭啦!”

        姜樾脚上踩着昨日落在温泉边上,却不知怎么回到她房中的绣花鞋,正欲走进饭厅时,瞧见另一边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怔怔地杵在门口,看着周梓绡挺拔俊朗的身姿,脑海中一时闪过他昨夜裸着身体,在池水里冲进来时脸上凶狠霸道的表情;一时又闪过他为她细细擦拭头发,轻声哄她那副温柔缱绻的模样,不由有些呆愣。

        耳朵后面也悄悄地红了。

        周梓绡走近她,在姜樾身边站住了,脸上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愣在这里做什么?”

        即便是面对姜樾,周梓绡也极少露出笑容,更别提在外人面前那副生人勿近、恨不得将人冰冻三尺的模样了,听说在云南,镇南王之凶名,可止小儿哭。

        可是今日晨起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散发着轻快的气息,仿佛一直压在他身上的重负一下子松快了。就连他平时沉沉的眼眸里,都仿佛盛满了溢出来的光亮,看着姜樾时的眼神也柔软得不像话。

        姜樾听见里间姜谕又再叫她,这才忽的回神,连忙转过头去只作没看见周梓绡,走进了饭厅。

        饭厅里众人已经等了不短时间,姜谦更是和封连相谈甚欢欲罢不能,边上一个小的正眼巴巴地瞧着桌上的包子小菜,一副馋坏了的模样。

        “二姐,你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又梳了半日妆?”

        姜谕天真的声音响起,没等姜樾瞪他,姜谦先轻轻给了堂弟一巴掌让他安静坐好。

        姜谦见两人进来,只招呼道:“快坐下!就等你们两个了——”

        说着他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两人今日都有一些不一样,不由对身边的封连嘟囔了一句:“莫不是我今日起床的时候不太对?怎的觉得,樾儿和梓绡有些怪……”

        封连要比姜谦敏锐的多,他瞧出了姜樾的害羞和不自在,却只问周梓绡道:“梓绡今日心情不错?”

        周梓绡罕见地露出一个笑意,点了点头:“此处风景甚好,令人心旷神怡。”

        原本不常笑的人笑起来,才是最最具备杀伤力的。

        一旁姜谕看呆了眼,扭头去问姜谦:“二哥,你不是说周哥哥不会笑么?”

        昨日为了让姜谕安安生生呆在榻上睡觉,姜谦迷迷糊糊中扯了不少哄孩子的话来哄他,谁曾想一大早就遭了现世报。

        是他说姜樾梳妆要半日之久,让人等得不耐烦;战场上的煞神周梓绡从来不会笑,若是惹恼了他,还能把姜谕吃掉。只是封连的闲话,他倒是没跟姜谕瞎说多少。

        见众人都一脸诧异地瞧着自己,姜谦只恨不得拿桌上的小笼包把堂弟的嘴给堵住。

        他脸上满是尴尬,呼噜了一把姜谕的头发,恼羞成怒道:“快吃你的饭!”

        一时间姜樾和封连也笑了。

        姜樾原本面对周梓绡的那些不自在,也随着这一声声欢笑,慢慢消散在了晨起的空气中。

        饭堂里的早膳虽不如京城家里的种类丰富,却也是庄子这边自己产出的特色。一大早,姜谕就吃了足足三个不同馅料的小笼包,其中一个还装的满满的全是鸭肉,姜樾不过吃了一口,便觉得腻得慌放下了。

        见饭桌上没人瞧见,周梓绡快速地夹起姜樾咬了一口的小笼包,放在了自己碗里吃了起来。

        姜樾使劲瞪了周梓绡一眼,却见他又勾起了嘴角,对自己无声地笑了笑。

        姜家人除了姜武容貌稍稍差些,一家子都是出了名的男俊女美、容貌不俗。可这一下子齐聚一堂,又加上了周梓绡和封连两个单是站着不动就俊美逼人的,只让一旁服侍的下人们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待主子们和乐融融用完了早膳,上去收拾桌子碗筷的丫头才悄声对同伴道:“哎哟我的亲姐姐,这可当真了不得!你瞧见坐上那两个公子没?那个一直跟二少爷说话的公子,虽看上去病弱些,可那容貌可当真是顶了天的,怕是京城再找不出一个比他还要俊美的罢?还有另一个,昨日还凶神恶煞的不好接近,可今日却一直看着咱们小姐,目光错都不肯错开一下呢……”

        “快别说了,”另一个丫头嘴紧,忙制止道,“主子们的事也是咱们能谈论的?若是让管事听见,只怕要打发了咱们出去呢。”

        那丫头住了嘴,手上动作没有停,心里却忍不住暗暗猜测那两位公子的身份。

        众人用了早饭,周梓绡又带着姜谕和姜樾两个出去跑了一上午马,只留姜谦陪着身体不好的封连,在院子里坐着喝茶聊天。

        姜谦原不是个闲的住的,可是封连见识广博,说话柔声细语却不乏幽默,二人聊的话题又是他喜欢的,时间便不知不觉地慢慢流淌而过。

        他见下人捧进来一盆荷花,不由奇道:“这是谁的办法?竟晓得把荷花放在敞口瓷盆里,仿佛那花儿和叶子就长在那水面上一般!”

        封连笑道:“我猜是樾儿的主意——昔日镇南王府少花,夏日里周伯母便去旁人家讨些荷花回来,这样放着摆在院子里,家中也似生了荷花一样。”

        下人果真笑着点头:“封公子说的是,确实是小姐说的。”

        待人走了之后,姜谦诧异地问他:“既是镇南王府的事,你也该猜梓绡,怎么一猜便是樾儿?”

        二人聊了这半日,封连也摸清了姜谦的脾气,不由摇头道:“你自己想想,我为何不说是梓绡?”

        姜谦倒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他向来不爱去钻研,该动脑子的事情也懒得去想。可见封连提点自己,也不过一瞬的时间,便明白了过来。

        他不由摸着后脑笑道:“也是!梓绡那脾气,怎么会同下人说这个。”

        封连叹道:“当真不知,你科举是怎么考上进士的……”

        美人叹气,自然别有一番风姿,姜谦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尴尬道:“这……当年父亲逼着,又有大哥一起读书,进士还是考得上的……”

        封连不禁莞尔,又想起了姜樾。

        她小时候跳脱的样子,竟跟姜谦是一个样的。

        只是姜谦身为男孩子,自小被管得严了许多,在长辈面前,是断然不敢这幅模样的。

        两人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姜谦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听说几日前圣上召了封兄入宫,不知封兄今后作何打算?”

        封连见他问的正经,也不由坐正了身子,只笑道:“陛下在朝中为我寻了一个官职,只是封某身子不好,恐怕不能胜任,便婉谢了圣上。封某在京中还有事未了,待到此事完结,便回南方去了。”

        两人坐在廊下,夏日晒人的阳光无法照在身上,却有微风时不时吹拂在封连脸上。

        姜谦心中一时是歉然,一时是可惜——这般风华绝代又惊才绝艳的男子,连入朝为官都做不到。可哪怕他不在朝而在野,也必非池中之物。

        姜谦正色道:“封兄若有所遣,姜某必在所不辞。”

        封连看着姜谦,聪慧如他,竟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类似的话,周梓绡也同他说过——只是那是因为他同周家关系匪浅,二人又自小一同长大。那么姜谦这话,又出自何处,缘何而起?

        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出来,二人虽交情不深,可姜谦毕竟是姜樾的亲生哥哥。封连只当他为人义气,又爱广交朋友了。

        一行人在山庄一直待到这一日的夕阳西斜,终于不得不离去了。

        回程时,姜谕还是跟姜樾坐了同一辆马车。及至到了姜府,周梓绡转身离去时,却听见姜谕奶声奶气地在后面喊他:

        “周哥哥!”

        他骑着栖筠,缓缓来到了姜谕和姜樾面前,下了马。眼睛虽看着的是姜谕,可余光却放在了他身边的少女身上。

        周梓绡抱起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姜谕:“你唤我何事?”

        姜谕小心翼翼地趴在周梓绡耳边,说悄悄话一样,轻声问他:“二姐夫,你何时来姜家向二姐提亲?”

        周梓绡看了姜樾一眼,仿佛对着她说话一般:

        “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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