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莫名


姜谦满头雾水地从前厅走了出去,封连正要跟上去,柳凛却叫住了他。

        “这些日子,世侄身体可还好?”

        封连笑着道:“多谢柳伯伯挂念,没什么不好的。姜家在芙蓉山上的庄子里冬日温暖惬意,很适合畏寒之人,入了冬,竟一场病都没生过。”

        从封连同姜谦的言谈之间,柳凛便已察觉了他与姜家关系很是亲近。不然封连这般守礼的人,又怎会唤姜谦“姜二”?

        他一时有些惆怅,却还是笑道:“世侄若是闲来无事,也来柳府坐坐……”

        柳凛的未竟之语,大约也只有封连听得懂。

        当日他未曾力邀封连入柳府小住,也是顾忌着封家在皇上眼中的特殊地位。柳凛身为当朝太傅,况伴君如伴虎,行事自然要格外小心谨慎些。

        如今封家的事已然昭告天下,就连当日被冤屈了的将士后裔,也都一一平了反,柳凛自然可以没有顾忌地邀封连入府。

        只是封连,未必肯真的答应罢了。

        他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明明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却因着同姜谦相处时的差距,让人察觉到了客气的疏离:“这是自然,改日柳伯伯莫要嫌弃侄儿叨扰贵府了。”

        俊美的青年这些日子一直静养着,脸上的病气也消退不少。许是方才饮了些薄酒,气色愈发莹润起来,眉心的朱砂也鲜活明亮许多,只让人瞧不出这是个久病卧床的。

        想来在姜府的庄子上,他过的也是十分惬意的。

        许是父亲对待封连的态度过于奇怪,柳如瑾只看着二人寒暄,没有搭腔。

        待封连离去之后,他才问柳凛:“父亲诚心邀请,为何封兄的回应却是有些敷衍?”

        柳凛皱着眉:“不过是客气的说辞罢了,如何就敷衍了?”

        柳如瑾心里暗暗抱怨,改日改日,分明就是没有这一日,封连压根没有打算再进柳府做客。

        “我们府上诚心相邀,这是柳府的态度,可对方肯不肯来、有没有空闲,这又是另一码事了,如何能混为一谈?”

        见父亲还在为封连辩解,柳如瑾撇了撇嘴,嘟嘟囔囔道:“父亲对封连的态度,竟比对我还好上几分……”

        柳凛双目一瞪,斥责道:“许是被你母亲惯坏了,这么大的人,竟一点规矩也无!封家对我们柳府有恩,况为父同你封叔素来有旧,你不知道?”

        柳如瑾喏喏地没有说话。

        他年纪小,自然不知道老一辈的交情如何,可柳凛心中却无法抑制地有些惆怅。

        分明早年他和姜文,同封府的关系是差不多的;当日两人俱是不肯相信封晟会谋反的,试图在朝堂上为封家说几句好话,却也因着形势严峻,都却步了。

        如今封连同姜府亲近起来,却迟迟不肯现身柳府,想来也是因着柳凛将女儿和封连二人的婚事退了,让他心中的疙瘩始终没有解开过,这让柳凛心中愧疚不已。

        不过封连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他循着记忆往后院而去,却在半路上便撞见了姜谦和姜立,两兄弟似是在争执一般。

        “这是怎么了?”封连走上前去,脸上不由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姜谦正气急败坏地同姜立说着什么,瞧见封连来了,忙迎上前:“封兄!你来的正好……”

        他一手抓着封连的手腕,对姜立道:“大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京郊大营练兵,夜里也都是去山上的庄子里没回来过……怎的有时间去同什么三公主,在京城跑什么马?不信你问封连——”

        见姜谦急急忙忙不成体统的模样,姜立不由皱眉:“二弟,放开封公子。”

        姜谦手劲不小,攥着封连的手腕一时忘了收力,恐怕把人的腕子握青了都是有的。他一时着急,此时想到了,忙松开了右手,看向封连。

        封连却没有说什么,只拍了拍姜谦的肩膀,权当安慰他了。

        姜立又对姜谦道:“你也不必心焦,京里的消息是有人弄错了,又不曾有人出来澄清,这才沸沸扬扬一直没有消停过。”

        姜谦一愣,没有听懂大哥的话:“弄错了?传得有模有样,若非当事人不是我,想必我都信了……”

        封连拉了拉姜谦,制止他继续发问,姜谦却一脸不解地回头:“什么?”

        姜立见二弟迟钝,只好道:“那日同鸣纱一道骑马的人是我。”

        早在封连听见这两兄弟说的头一句话,便猜出了事件的原委,奈何姜谦却一直大大咧咧的迷糊着,非要姜立把事情说清楚才明白过来。

        原本一道骑马,本非什么暧昧之事,可因着京城的流言,生生让这二人的行为带了些不一样的色彩,是以姜立为着鸣纱的名声,一开始还不愿意直说。

        姜谦心里早掀起了巨浪,堪堪压住了嘴里的话头。

        大哥同三公主骑马?还在是京城里、众目睽睽之下?又直呼三公主的闺名鸣纱……

        姜立瞥了姜谦一眼,脸上还是一贯的沉稳神色:“此事我自会解决。今日唤你出来,便是要同你说清楚,不必再挂心传言的事情了。”

        姜谦还欲发问,却又见姜立皱眉,对他叮嘱道:“莫要瞎做猜测,坏了三公主的名声。”

        话虽如此,可他言语之间的口吻,俨然已经将鸣纱当做了自己亲近之人,分毫没有从前谈论起公主时的恭敬和拘谨。

        说完姜立便朝封连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姜谦却是一脸如遭重击的表情:“大哥他?”

        夹在这兄弟二人之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封连不禁叹道:“你怎么就半点不开窍……”

        姜谦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两句:“莫怪我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大哥他向来不近女色,我们两个也算是形影不离了,竟连听都没听说他何时跟三公主有了交情……”

        明明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朗爽大方,可姜谦的本性早被封连摸了个透,那些沉稳可靠,大约都是给不相熟的人瞧得罢。此时见他俊朗的脸上又升起窘迫的神色,竟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反差的可爱。

        封连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你又不是不知,姜大哥素来内敛,自己的事情也不爱对旁人说的。”

        若非流言兴起,恐怕得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姜立才会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家里人知道吧。

        震惊过后,姜谦心里便升腾起满满的担忧来:“这事到底确实不确实?大哥当真对三公主有意?那可是大楚嫡支里唯一的一脉,舍得把她给了我们家吗……若是皇上不允呢?”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斜飞入鬓的剑眉也皱成一团:“若是大哥尚了公主,岂不是不能再做官……”

        姜家没有一个这样的,也不知姜谦操心这操心那的性子随了谁。

        见他焦躁不已的模样,封连也只能安慰道:“此事不过捕风捉影的一些消息而已,你担忧得也未免太多太早了些。”

        或许封连天生就有一种可以使人平静下来的能力,仿佛单单是看着他清淡如水的微笑,再麻烦的困难和纠结的心绪,也都有了寄托的地方。

        二人站在光秃秃的树底下说了不短时间的话,因着府里前院和后院都有大宴,寻常日子里人来人往的地方,今日一直静悄悄的不曾有人过来,也让这热热闹闹的一日有了一点清静的时候。

        冬日里的北风还是带着不少凉意的,吹在封连裹着的雪白狐裘上,洁白如玉的脸颊之下,纤长莹润的白色毛发随着风的方向微微向一边塌下去,瞧着瞧着,竟让人有些困了。

        姜谦果真打了个哈欠:“罢了罢了,大哥的事情,由他自己头疼去罢……”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是我不好,竟让你陪着我在这里吹了半日冷风!回头莫要再病了,这可不好!”

        封连失笑:“今日喝了些小酒,身上很是暖和,况又穿得厚实,哪里那么容易就病了?”

        姜谦原只是把封连当做好友,可随着二人的相处,他愈发觉得封连温润谦和、聪颖广博,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至交朋友。

        因着封连身上有病根,姜谦习惯了时时注意着,慢慢竟也把照顾他的身体当做了自己的责任。

        “走吧走吧,前厅还有许多客人,咱们过去喝酒去!”

        青年俊朗的脸上笑容毫无阴霾,仿佛方才因着误会急得抓耳挠腮,后来又满是担忧的人并非他一般。

        冬日里风虽然凉了些,姜谦却似个火炉子,只把他身边的人所有负面的情绪烧个干净,只留下淡淡的暖意和四肢五内里舒畅的惬意感。

        封连嘴角牵起一个包容的弧度,随他一道又去了前厅。

        后院里,却见鸣纱拉着姜樾的手,眼圈红红的,竟似是受了委屈强忍着的神色。

        “姜樾,今日本是你的好日子,原不该过来扫你的兴……”鸣纱瞧着姜樾,声音有些哑,“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父皇昨日便要下旨给我和姜家二哥赐婚,还是母后给拦住了,这才暂且搁置下来。”

        鸣纱是大楚唯一的嫡公主,平日里最是要强不过的性子,极少有人见她红了眼睛的时候。

        姜樾不由心疼:“这是哪里的话!你为我做了不少事情,怎么会觉得有朝一日你遇到了麻烦,我却避而不见的?”

        柳如嘉也在一旁,见状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鸣纱身边,拉住了她的胳膊无声地安慰。

        鸣纱在自己宫里偷偷哭了一夜,还是白日眼睛上敷了冰,又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遮盖,这才能出门。

        这一次,她是当真狠狠栽了一跟头。

        “我原就知道籍巧雁不是个安分的,入宫半月了动静就没断过!当日她同霖瑶要好些,做了不少得罪我的事情,一朝得势了便要想尽办法把我踩下去!”鸣纱受了委屈,却是个不服输的,“帝王的宠爱算得了什么?如此心量格局都小、眼界又窄的女子,恐怕就算我不出手整治她,在后宫她也快活不了几天。”

        姜樾心里焦急,皱着眉头问:“她便是借着京里的那些传言,说动了你父皇要替你和我二哥赐婚?”

        鸣纱点头:“你知道的,我父皇最是个不爱承认自己看错了的……这些天正是西边夷族觐见的时候,当着外臣的面,籍巧雁说起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父皇登时便有些不高兴了。后来她又赞我们大楚向来看重武将,只要两情相悦,便是嫡公主都可以许配的。父皇便起了赐婚的心思……”

        姜樾不由气道:“你可是他唯一嫡出的女儿啊!怎可如此草率?”

        鸣纱咬了咬嘴唇,摇摇头没有说话。

        正说着,又听见外面的丫头通传,说是大少爷来了。

        鸣纱一瞧见姜立走近来,立即站起了身,原是微微泛肿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姜立见她今日打扮很是隆重正式,想来是为了参加姜樾的笄礼特特挑的衣裳,可那红彤彤的眼圈,却暴露了她心绪不佳的事实。

        一时间姜立有些心疼,却又顾及着妹妹和一旁坐着的柳如嘉,只冲她行礼道:“三公主。”

        二人才不过是互相萌生好感的时候,若是旁人,因着惧怕流言和圣上之怒,只怕会躲了这麻烦。瞧见姜立冷淡的模样,鸣纱只当他也是这般。

        她双目中原本闪着的微光渐渐熄灭了下去,强忍着心中酸涩,淡淡道:“姜大哥。”

        说着鸣纱别过了头去。姜樾见大哥似是有话要说,便拉着柳如嘉,悄悄地从后面出去了。

        及至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才听见姜立低低的声音:“鸣纱,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卷进了麻烦之中。”

        “姜大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鸣纱没有看他,声音却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掐住自己的手心,不肯低一点头。即便是再糟糕的局面,哪怕刚刚发芽的感情被硬生生掐断,她也不允许自己,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一点不符合身份的脆弱情绪来。

        “若姜大哥觉得此事于名声有碍,我可以对父皇直言,当日是我执意要你陪我前去……唔!”

        她正说着,却感觉到自己被紧紧地抱住了。

        “你堂堂公主尚且不惧,我的名声,又有什么要紧?”低低的声音里饱含着从未表露过的情绪,随着冰凉的空气震动,传到鸣纱的耳膜之中,唤醒了她原本沉寂下来的心。

        他本是感情内敛之人,可瞧见心爱的姑娘忍着泪,却不肯流露一点脆弱情绪的骄傲倔强模样,只让姜立心痛不已。

        鸣纱带着诧异回头,却撞进一汪闪动着包容和爱意的深沉海水之中,她从未如此专注地注视过姜立的眼眸,如今看着,里面竟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一般宽广和辽阔。

        “姜大哥,你……?”

        姜立注视着鸣纱:“鸣纱,我心悦你。”

        心悦二字,本就不该女子先提出。姜立突然觉得,原来他也可以毫无顾忌、毫无障碍地对她说出这句话来。

        “明日上朝,我便请父亲向皇上提起,求娶三公主……”姜立的手臂环着鸣纱纤细的腰肢,心里仿佛被填满了一般,却还带着些难得的忐忑情绪,“鸣纱,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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