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计划


姜谦来到绯园时,却见下人们忙作一团,正紧锣密鼓地装饰着原本光秃秃的院子。

        绯园因着春日里百花竞放,夏日中花开似锦,是以被冠以“绯”字。只是原本繁盛茂密的花树,到了冬日中,也都变成了一派萧瑟肃杀的模样,只有几株不老青松,在园子里依旧苍翠欲滴着。

        因着要迎新年,绯园的下人便想尽办法,把园子里本是萧瑟的花树都装扮起来,也算有个喜庆的气氛。

        “二少爷!您是来送灯笼的吗?”一个丫头瞧见他手上抱着的灯笼,忙迎过来,笑着问。

        姜谦点了点头:“这是要挂在何处的?”

        丫鬟接过了他手里的九个大红灯笼,喜滋滋地道:“廊下的灯笼都旧了,小姐便想着重新装上几只……咦?这个彩蝶飞凤的,怎么破了?”

        姜谦脸上顿时有些尴尬,那丫头却以为是送灯笼的小厮不小心:“二门上的小子们手脚粗笨,做事也太不经心了些!好好的纸灯笼,做什么非要去动它?这撕开了一个口子,还如何挂得?”

        “咳,”姜谦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解释,却见姜樾身边的大丫头听兰走了过来。

        她先是给姜谦行礼问了好,又问那丫头:“不是说挂灯笼么,好好的又咋呼什么?”

        小丫头委屈道:“听兰姐姐,您瞧……这只彩蝶飞凤的灯笼都坏了,挂不得了!”

        听兰接过了大红纸灯笼,只瞧见上面描着的金粉格外细致精美,只是栩栩如生的图案,却硬生生被一个大口子给破坏了。

        她看姜谦脸上神色有些尴尬,知道这灯笼恐怕是二少爷一个没留神给扯坏的,便笑着道:“这有什么呢,也值当大惊小怪的……回头换一张纸,重新描一遍金粉便是了。”

        姜谦格外看了这个伶俐的丫头一眼,只问她:“你们小姐呢?”

        听兰恭敬回道:“小姐在房里看书,二少爷可要过去瞧瞧?”

        姜谦点了点头:“你们不用管我,该忙便去忙罢,我自去了。”

        待到了姜樾寻常看书时的暖阁,迎面便是一股热浪,姜樾正坐在火盆子前面,肩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格外用心和入神。姜谦顿时觉得,仿佛瞧见了封连看书时的场景。

        “樾儿——”

        姜樾抬头,瞧见是他,便笑了起来:“二哥!”

        她今日穿着一身家常小袄,浅紫色的夹袄上面绣着淡粉色迎春花,花丛之间偶有轻盈的彩蝶翩然而过,格外俏皮可爱。

        姜谦认出姜樾身上的袄裙,是去岁生日后,家里小宴时姜樾穿的,便问她:“过了一年,这身衣服可还能穿?”

        姜樾偏了偏头,把胳膊伸长了给姜谦看:“瞧,袖口这短了一小截——二哥,我今年长高了不少呢!”

        姜谦笑了笑,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咱们家里还短你一件衣裳不成?怎的把这旧了的衣服又找出来穿?”

        姜家从小娇养着女儿,姜樾自小也是从来衣服首饰不断的。单说今日她腕子上戴着的那串东陵玉珠手串,一串串清淡悠远的玉色宝珠颗颗圆润匀称,色泽自然清雅,一瞧便不是寻常人家戴的起的手串。

        更别提她头上簪着的一根玉钗,是用一整块和田暖玉雕刻出来的,分毫不曾加了其余的缀饰,却精心雕着云南那边才有的特色花纹。线条流畅之间带着些许异域风情,格外显得与众不同。

        姜樾见姜谦打趣自己,只笑着说:“今年收拾箱子,翻出了不少从前的东西。这身衣裳去岁只穿了一回,我瞧着还不算旧,便上了身……哥哥,这几天我看了不少游记、笔记,瞧见上面说,南边许多地方因着给朝廷供赋税和贡品,百姓们都活不下去的,京城里官家小姐却每每穿过一次的衣裳,便是让人烧了也不肯再穿的……这般奢靡之风盛行,实在让人痛心得很。只是不知,这些言论可都是确实的?”

        京城里的小姐们,闲时大多赏花赋诗、刺绣下棋,鲜少有人关心这些民生疾苦的事。姜谦听见自己的妹妹这般言论,不由道:

        “你当京里贵族人家的生活是如何来的?那些奢靡无度,不过是民脂民膏的堆砌……”

        姜樾一下子皱起了秀眉,许是在长个子,她身量苗条了许多,就连下巴也尖尖的,少了不少肉。

        姜谦瞧她皱眉苦苦思索的模样,笑了:“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想来你看的书是许久之前的,如今大楚赋税并不繁重,百姓生活较之前朝也好了太多……况人生来的确是有三六九等,生在公侯王府的公子小姐,和生于乡野之间的农夫子孙,不过是人与人的命了。”

        打小被一群丫鬟仆从伺候着,姜樾倒也不会觉得自己身边环绕的一切有什么不妥,只是她今日看到另一种人的生活,心中不由有些感慨罢了:

        “书上说,农人辛辛苦苦一生,自己所得,不过温饱而已……”

        姜谦正色道:“一家之言不足以屹立不倒,樾儿看书时,还需广听博识。农人侍弄田野,为不事农桑的公侯贵族提供生计;可世家子弟未必就那般清闲,尽数是些整日无所事事的纨袴膏粱——若非世家子弟稳定朝政,又有足智多谋之士设计水利、堤坝,天灾人祸之际如何来的安稳生计?若非世家子弟抛头颅、洒热血地在战场之上拼杀,哪里来的国家安宁、百姓安康?”

        许是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姜樾,她的双目直直地看着面前炭火盆子中升腾起来的点点星火,不由有些痴了。

        姜谦又道:“人生来有自己的位置和需要承担的责任,公侯子弟、皇子皇孙,看似生活光鲜,实则却要担起比旁人更多的责任。”

        姜樾点了点头,轻叹道:“是啊……所以哪怕所有人都不愿意他去战场,他还是不得不走……”

        姜立和姜樾都已有了心属之人,仿佛哪怕仅仅是谈论起那人,神情都会变得格外不同。

        姜谦不了解那种被一人牵动心肠的情绪,却对兄长和妹妹格外体谅和理解。他微微笑着道:“梓绡是镇南王的后代,周家代代英武,在云南镇守边疆,是南地多少百姓的守护神……樾儿,你该替他感到高兴。”

        姜樾葱白玉嫩的手指不由抚上腰际,入手温凉的玉牌之上细细雕刻着同她头上的簪子一模一样的花纹,她的手指轻轻游走,勾勒出早已烂熟于心的“绡”字,和那个原在边疆却让她魂牵梦绕的人。

        今日晨起收到他迟来的信,里面夹着一支精美的玉簪。原以为那簪子不过是他寻来的,送予她做迟来的及笄礼——听兰却说,王爷从前在府中雕坏了无数玉石,依稀瞧着,做的是个簪子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姜樾便不知,周梓绡何时学会了玉雕。即便是送给她的发簪,他也没多提一句,那是他亲手一笔一笔雕刻出来的,万望她格外珍惜。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多谢二哥开解,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姜谦见她眉心当真少了许多郁气,也笑了起来:“大哥的婚事眼看就定了下来,你心中也有了所属,看来我们姜家的喜事也该接二连三地来了,哈哈!”

        姜樾和周梓绡的事情原是双方家里都默许了的,只是镇南王太妃一去,姜家便有些改了主意。

        她不愿同母亲起争执,可心意定了便是定了,不会轻易更改的。

        姜樾蹭到了姜谦身边,把脑袋放在了他肩膀上,手里的书卷自然而然的丢在了一边:“家里从来不催,可二哥若是过几年还找不到心上人,父亲母亲便要给二哥安排亲事了呢。”

        姜谦呼噜了一把妹妹的秀发,只差点把她精致的发髻给弄散了,笑道:“二哥的事还轮不着你这丫头操心,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罢!”

        他一想到姜樾大胆的计划,心中总忍不住有些隐忧,可当日和封连一道答应了她的,自然不能再改了。

        “今年除夕好好在家陪一陪父亲母亲,等你真的南下,再想回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姜谦轻轻地抚了抚姜樾的后背,难得放柔了声音同妹妹讲话,“只是又不知母亲和父亲,会担忧到什么地步……”

        姜樾直起身来,冲姜谦撒娇道:“封哥哥的计划万无一失,父亲和母亲会放心的。”

        提起了封连,姜谦不由自主地又微微皱起了眉:“封连可曾说了,他除夕回不回京城?”

        姜樾诧异道:“自然是不回了的……封哥哥只说他南边突然有事要处理,除夕还怎么在京里过?”

        姜谦闷闷地,没有说话。

        他这两天倒是想了不短的时间,总依稀觉得,自己醉酒的时候,封连是答应了他在姜家守岁的。

        不欲再提起这个话题,姜谦笑道:“罢了罢了,明年樾儿又长大一岁,只盼你南下之途一路平安,得偿所愿……”

        姜樾也笑了起来。

        她的右手悄悄地摸上腰间玉牌,黑珍珠一般璀璨夺目的双眼里闪现出迷人的光亮,仿佛单单是憧憬着去云南见到他,就能让她心中生出无限的甜蜜和安心感。

        京中的事告一段落,就到了她启程南下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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